靜謐的湖水,如同深色的綢緞,倒映著天幕上稀疏的星子與一彎清冷的弦月。夜風拂過,帶來濕潤的水汽和草木的微涼,吹散了白日殘留的喧囂,也仿佛滌蕩了方才在秦楓老師家中經曆的那場跨越生死的沉重與悲愴。
蘇念緊緊擁抱著懷中的林晚。少女的身體微微顫抖,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滾燙的溫度透過布料灼燒著他的皮膚,也灼燒著他的心。她的哭聲,是為秦楓和陳靜那淒美絕倫卻又無可奈何的愛情而慟,是為這世間最深沉的摯愛卻不得不陰陽兩隔的殘酷而悲。這哭聲,也撕開了蘇念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讓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認識到,懷中的這個女孩,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沒有山盟海誓的鋪墊,沒有精心設計的浪漫場景,在這見證了至深情感、也直麵了生死無常的湖畔,一切話語都顯得多餘。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和珍惜,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兩顆年輕的心。
蘇念低下頭,月光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他伸出手,帶著微微的顫抖,輕柔地捧起林晚淚痕斑駁的臉頰。她的眼睛紅腫,像熟透的桃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在月色下閃爍著脆弱而動人的光芒。那雙眼眸裡,此刻盛滿了悲傷、感動,還有一絲對未來的迷茫與依賴,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
沒有詢問,沒有遲疑。蘇念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緩緩落在她柔軟的唇瓣上。那微微顫抖的、帶著淚水的鹹澀氣息的唇,此刻卻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林晚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灼熱,哭聲漸歇,呼吸微微一窒。她仰著臉,清澈的眼眸裡映著蘇念專注而深情的臉龐,沒有躲閃,隻有一絲羞澀和全然的信任。
距離在無聲的凝視中縮短。晚風似乎也識趣地屏息。
蘇念俯下身,溫熱的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印上了林晚微涼的唇瓣。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
湖水的粼光停止了閃爍,風中的樹葉停止了搖曳,連草叢裡的蟲鳴也悄然隱去。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唇齒間傳遞的、帶著淚水的微鹹和彼此氣息的滾燙觸感。林晚的身體先是微微一僵,隨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徹底軟化在蘇念的懷抱裡。她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生澀而笨拙地回應著這份突如其來的、卻又仿佛等待了許久的親密。
這是一個青澀的、笨拙的吻。沒有技巧,隻有最純粹的情感和劫後餘生般的珍惜。唇瓣的廝磨,氣息的交融,傳遞著彼此心中翻湧的千言萬語——對逝者的哀思,對生者的珍惜,對未來的承諾,以及對這份懵懂情愫最直接的確認。
月光如水,溫柔地灑在相擁而吻的兩人身上,為他們鍍上了一層朦朧而聖潔的光暈。湖水無聲,見證著這份在生死震撼後萌發的、更加堅定而純粹的深情。
這一刻,世界真的隻剩下他們。心跳聲在寂靜中鼓噪,蓋過了一切。
然而,美好的寧靜總是短暫的。
“老大!嫂子!你們在哪兒呢?!大事!出大事了!”
一個極具穿透力、帶著十萬火急意味的大嗓門,如同平地驚雷,猛地撕裂了湖畔的靜謐!
蘇念和林晚如同觸電般迅速分開!林晚的臉頰瞬間爆紅,如同煮熟的蝦子,羞得恨不得立刻跳進湖裡。蘇念也是老臉一紅,尷尬又惱火地循聲望去。
隻見鐘浩然像個被鬼攆的兔子,連滾帶爬地從湖邊小徑衝了過來,手裡還揮舞著一張皺巴巴的黃符紙,臉上又是興奮又是焦急,完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那旖旎未散的氣氛。
“臥槽!可找到你們了!”鐘浩然衝到近前,喘著粗氣,“你們猜怎麼著?!我剛回宿舍準備洗洗睡了,結果我貼在窗台上預警的那張‘陰煞感應符’突然自己燒起來了!燒得那叫一個旺!還冒黑煙!這絕對是有大家夥靠近學校了!而且那氣息…臥槽!帶著一股子南洋那邊降頭蟲的腥臊味兒!我打包票,絕對是那個‘鬼眼’桑坤!那老小子找上門來了!快!抄家夥!準備乾仗啊!”
他劈裡啪啦一通吼,唾沫星子橫飛,徹底破壞了湖邊剛剛醞釀出的所有浪漫氛圍。
蘇念:“……”
林晚:“……”
兩人看著眼前這個煞風景到極點、還一臉“快誇我機靈”的逗比,一時無語凝噎。剛剛的溫情脈脈瞬間被這“降頭師尋仇”的現實衝擊得七零八落。
蘇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被打擾的鬱悶和即將麵對強敵的凝重,沒好氣地瞪了鐘浩然一眼:“知道了!嚎什麼嚎!生怕彆人不知道我們要打架?”
林晚也紅著臉,悄悄整理了一下被蘇念弄亂的頭發和衣襟,低聲道:“那…那我們快回去吧。”
鐘浩然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看蘇念不善的臉色,又看了看林晚羞紅的臉和微微紅腫的嘴唇,猛地一拍腦門,露出一個恍然大悟又極其欠揍的曖昧笑容:“哦~~~!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打擾了!老大你們繼續?我再去溜達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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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趕緊走!”蘇念一把拽住鐘浩然的衣領,拖著這個破壞氣氛的活寶,拉著還在害羞的林晚,快步離開了這片剛剛見證了他們初吻的湖畔。平靜被打破,戰鬥的陰雲,已然籠罩。
次日,上午。
蘇念剛結束一節《中藥鑒定學》的課程,抱著書本走出教學樓,就看到秦楓老師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等著他。僅僅一夜過去,秦楓看起來依舊憔悴,眼下的青影濃重,但整個人的氣質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份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癲狂執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巨大悲傷掏空後的平靜,以及…一種塵埃落定後的釋然。隻是眼神深處,那份刻骨的思念和疲憊,依舊清晰可見。
“秦老師。”蘇念快步走過去。
“蘇念,”秦楓對他露出一個很淡、卻真誠的笑容,“耽誤你幾分鐘。”
“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