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陳塘村口,三人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墨小雨關於“囚生飼煞”的推斷像一塊寒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那個瘋癲的陳俊生,不再僅僅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更成了一個可能蘊含著破解整個恐怖謎團鑰匙的關鍵人物。
“必須讓他開口。”蘇念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目光掃過村莊邊緣那些看似富庶卻死氣沉沉的房舍,“但絕不能在這裡嘗試。剛才的勘測已經驚動了某些東西,在它們的‘地盤’上對陳俊生做什麼,太危險。”
墨小雨點頭,快速從她的百寶箱裡取出幾樣東西:一小截色澤深紫、散發著寧神清香的檀香,幾枚用銀絲纏繞、造型奇特的細針,還有一張繪製在韌性極佳獸皮上的複雜符圖,符圖的中央並非朱砂,而是一種暗紅色的、仿佛活物般微微流動的奇異顏料。
“這是‘安魂香’,能暫時安定驚懼的神魂;‘定神針’,刺入特定穴位,可鎖住渙散的心神,防止他在回憶時因過度刺激而徹底崩潰;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她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獸皮符圖,上麵的符文繁複古老,中心那流動的暗紅色物質似乎能吸引人的目光,“‘通心引’,墨家秘傳,能引導意識,連接施術者與受術者的心神,有機會觸及並梳理那些被恐懼深埋、破碎淩亂的記憶碎片。但過程會很痛苦,對他,對我,都是極大的負擔,而且絕不能受到乾擾。”
她看向蘇念和鐘浩然:“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安全,並且能最大限度隔絕老墳山邪陣影響的地方施術。最好能把他帶到完全離開陳塘村地界的範圍。”
鐘浩然撓頭:“可那家夥神誌不清,力氣好像還不小,連哄帶騙加硬扛?”
“不能硬來。”蘇念否決了這個提議,“他的瘋癲源於極度的恐懼和創傷,任何強製手段都可能讓他應激,甚至引發我們未知的後果。得想辦法引導他自願跟我們走。”
他沉思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條通往山腳的小路:“他對後山有執念,會經常去,但又充滿恐懼。他對我們的羅盤和勘測行為反應激烈,說明他對‘探查’這件事本身有殘留的警覺和排斥。但他剛才出現警告我們,內心深處或許還存有一絲極微弱的、想要阻止悲劇再次發生的善意?”
墨小雨眼睛微亮:“有道理!或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再加上一點……他可能還記得的、屬於過去的美好事物?那個老人說他和他未婚妻感情很好……”
一個初步的計劃在三人之間迅速形成。由蘇念和鐘浩然返回村口附近,尋找機會再次接觸陳俊生,嘗試引導他離開。墨小雨則立刻帶著裝備,開車前往最近的確切離開了陳塘村地界以地脈氣息感應為準)的一處僻靜地點——省道旁的一片廢棄的舊磚窯廠做準備。
分工明確,行動開始。
蘇念和鐘浩然再次來到村口小賣部附近,並沒有急於尋找,而是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靜靜觀察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村裡人來人往,卻始終不見那個瘋癲的身影。
就在鐘浩然有些焦躁時,蘇念輕輕碰了他一下。隻見那個蓬頭垢麵的身影,果然又如同幽魂一般,出現在了通往老墳山的小路路口。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望著山林的方向,身體微微發抖,似乎想上去,又被巨大的恐懼攫住,進退兩難。
蘇念和鐘浩然對視一眼,緩緩靠近。他們沒有拿出任何可能讓他聯想到“探查”的工具,蘇念甚至將自身的氣息收斂到最低,顯得毫無威脅。
“狗娃子?”蘇念嘗試著用老人告訴他的名字,聲音溫和。
陳俊生猛地一顫,受驚般轉過頭,臟汙的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睛裡再次浮現驚恐,下意識地就要往後縮。
“我們不是來查東西的。”蘇念立刻停下腳步,保持距離,語氣平穩,“我們是想來幫你的。你也想離開這裡,對不對?離開這座山。”
“走……走……”陳俊生聽到“山”字,渾身一抖,又開始含糊地念叨起來,“要走……不能待……”
“對,離開這裡。”鐘浩然趕緊接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可信,“我們帶你走,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沒有山,沒有那些可怕的東西。”
陳俊生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渴望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懼覆蓋:“不……不能走……它們不讓……看了……就不能走……”他語無倫次,雙手又開始無意識地抓撓自己的胳膊。
蘇念心念一動,試探著輕聲問:“是不是……拍了照片?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照片……”這兩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猛地觸動了陳俊生某根斷裂的神經。他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目光似乎有瞬間的凝聚,嘴裡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小紅……照片……給小紅拍……好看……”他臟兮兮的手下意識地在破爛的衣服口袋裡摸索著,仿佛想掏出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小紅”可能是他未婚妻的小名或愛稱。蘇念和鐘浩然立刻抓住了這個切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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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小紅在等你。”鐘浩然硬著頭皮,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她在一個沒有山的地方等你,很安全。我們帶你去見她,好嗎?”
這個謊言讓鐘浩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起效的方法。
陳俊生愣住了,呆滯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混雜著迷茫、渴望、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絲幾乎熄滅的微光。“……等……我?小紅……等?”他喃喃自語,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
“對,她在等你。”蘇念加重了語氣,目光誠懇儘管帶著欺騙),“跟我們走,就能見到她。”
長時間的沉默。陳俊生站在那裡,身體不再發抖,隻是低著頭,淩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緊握的、指甲裡塞滿泥垢的拳頭。
就在蘇念和鐘浩然以為失敗的時候,他極其緩慢地、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蘇念和鐘浩然心中同時一鬆,但仍不敢大意。他們小心翼翼地示意陳俊生跟著他們,向村外停車的方向走去。陳俊生低著頭,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步履蹣跚地跟著,沒有再反抗,也沒有再說話,隻是偶爾會極其快速地、驚恐地回頭瞥一眼老墳山的方向。
一路上,遇到個彆村民,他們都投來詫異和警惕的目光,但或許是因為陳俊生是自願跟著走,也或許是蘇念和鐘浩然看起來不像惡人,並沒有人上前阻攔。
終於,將陳俊生安全帶離陳塘村範圍,坐上車,駛向墨小雨所在的廢棄磚窯廠。車內氣氛壓抑,隻聽得見引擎的轟鳴和陳俊生偶爾發出的、無意義的細微囈語。
舊磚窯廠荒廢已久,殘垣斷壁,空曠而寂靜。墨小雨已經做好了準備。她選擇了一個相對完整、有頂棚遮蔽的窯洞內部,在地麵用特製的朱砂混合著某種礦物粉末繪製了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圓形法陣。法陣結構繁複,層層嵌套,充滿了隔絕、靜心、守護的意味。陣眼處擺放著那截安魂香,尚未點燃。
看到蘇念和鐘浩然成功將人帶來,墨小雨鬆了口氣,但神色立刻變得更加專注凝重:“快,讓他坐到法陣中央。”
陳俊生進入窯洞後,對陌生的環境顯得有些不安,身體又開始輕微發抖。但在蘇念和鐘浩然的輕聲引導下,他還是懵懂地坐到了法陣中央。
墨小雨立刻動手。她先是以指為筆,引動自身法力,快速激活了地麵上的整個隔絕法陣。一道微不可察的淡白色光暈從法陣邊緣升起,形成一個透明的光罩,將內部與外界暫時隔離,那股一直隱隱纏繞在心頭的、來自老墳山的壓抑感頓時減輕了不少。
接著,她點燃了那截安魂香。紫色的煙霧嫋嫋升起,並不擴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緩緩纏繞在陳俊生周圍,被他無意識地吸入。他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絲,眼中狂亂的恐懼也稍稍平複,變得有些朦朧呆滯。
“按住他的肩膀,不要讓他劇烈掙紮,但千萬彆用力過猛傷到他。”墨小雨對蘇念和鐘浩然吩咐道,同時取出了那三枚銀光閃閃的定神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