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磚窯內,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那從遠方隱隱傳來的、充滿饑餓與惡意的嗚咽聲持續了約莫一分鐘,才漸漸消散,但殘留的寒意依舊盤踞在每個人心頭。
墨小雨服下丹藥,調息片刻,臉色稍微恢複了些許紅潤,但眉宇間的疲憊和凝重絲毫未減。蘇念仔細檢查了昏迷的陳俊生,確認他隻是精神透支陷入深度昏迷,暫無生命危險。
“剛才那聲音……是那東西發出的?”鐘浩然心有餘悸地望向陳塘村的方向,下意識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隔這麼遠都能傳過來?這得多大怨氣?”
“是它的氣息引動了被扭曲的地脈共鳴,不完全是聲音本身。”墨小雨聲音還有些沙啞,她努力坐直身體,眼神銳利地分析道,“我們對陳俊生施展‘通心引’,試圖撬開被封印的記憶,顯然徹底觸怒了它,或者驚動了掌控它的存在。這證明我們的方向完全正確,陳俊生的記憶裡藏著關鍵。”
她看向昏迷的陳俊生:“他現在狀態很不穩定,但‘通心引’應該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鬆動了他腦中那邪異的禁錮。等他醒來,在安魂香餘效和這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裡,或許能問出更完整的信息。”
等待陳俊生蘇醒的時間裡,三人也沒閒著。蘇念聯係了s市特事局的淩璐,將目前掌握的情況——陳塘村地脈異常、疑似“囚生飼煞”邪陣、可能存在活體“煞物”、七年前的失蹤案以及剛才的異動——做了緊急彙報。
淩璐那邊高度重視,立刻表示會調派增援和專家,並啟動對陳塘村區域的遠程能量監控。但她同時也提醒:“如果真如小雨所說是‘囚生飼煞’,那布局者絕非等閒,而且很可能與村民有某種共生或控製關係。你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等支援到了再行動,避免打草驚蛇引發不可控的後果。”
蘇念結束通話,將淩璐的意見轉達。墨小雨沉吟道:“淩璐姐說得對,硬闖確實危險。但我們剛才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了。那東西被驚動,誰也不知道它會有什麼反應。我們必須儘快掌握更多信息,至少要知道我們要對付的到底是什麼。”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在安魂香殘餘藥力的作用下,陳俊生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眼神不再是純粹的瘋狂和空洞,而是充滿了極度的疲憊、恐懼,以及一種溺水者般的迷茫。他看到蘇念三人,身體先是本能地一縮,但似乎認出了他們是帶他離開那座山的人,劇烈波動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點,隻是依舊瑟瑟發抖。
“狗娃子?”蘇念再次用那個名字,聲音放得極輕極緩,“感覺好些了嗎?這裡很安全,離那座山很遠。”
“……山……”陳俊生聽到這個字,還是猛地一顫,嘴唇哆嗦著,但這次他沒有尖叫或逃跑,隻是用力地抱緊了自己,把頭埋得很低。
墨小雨取出一小瓶清水和一點易於吞咽的乾糧遞過去。陳俊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去,小口小口地吃著,動作僵硬麻木。
等他稍微補充了點體力,情緒也似乎更穩定一些後,墨小雨才小心翼翼地、用引導般的語氣輕聲問道:“狗娃子,你還記得……小紅嗎?”
“小紅……”陳俊生咀嚼食物的動作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睛裡泛起巨大的悲傷和痛苦,淚水無聲地滑落,混著臉上的汙垢留下兩道清晰的痕跡。“……我的……小紅……”
“那天,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墨小雨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種不容退縮的力量,“告訴我們,也許……我們還能幫幫她。”
“幫……?”陳俊生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墨小雨,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可能都不相信的希望火花。長時間的沉默後,他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斷斷續續地、顛三倒四地開始講述那段塵封了七年、刻骨銘心的恐怖記憶。
“那天……天氣好……拍照片……結婚用的……”他聲音嘶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小紅說……老墳山……草木深……夕陽照下來……好看……有……古意……”
“我們……上山了……很開心……她還穿著……紅色的裙子……像團火……好看……”他臉上浮現出短暫的、沉浸在幸福中的光芒,但瞬間就被恐懼吞噬。
“太陽……快落山了……光變成金色的……我們找地方……看到一個……老墳後麵……背景……很好看……”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然後……草叢……沙沙響……我們以為……是風……或者……野兔子……”
“不是!”他突然拔高聲音,充滿驚恐,“不是風!那草……動得不對!像……像下麵有……很大的東西……在鑽!”
他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身體篩糠般抖動:“然後……然後就……紅了……眼睛……好多……好大的……眼睛……在草裡……亮起來……黃的……中間是……黑的……一條縫……冷冰冰……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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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卡殼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那恐怖的景象,極度恐懼之下,他的手臂無意識地扭動了一下,模仿著某種滑行的動作。
鐘浩然猛地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像蛇瞳?!巨大的蛇瞳?!”
陳俊生仿佛被這個詞擊中,猛地一個激靈,瘋狂點頭又搖頭,語無倫次:“……不知道……不知道……但是……好大……好冷……看著我們……像看……吃的……”
“它……撲出來了……不是蛇……又是……紅色的……好多……紅色的……帶子?……舌頭?……一下子……就把小紅……纏住了!”陳俊生的眼淚再次奔湧而出,臉上是極致的恐懼和絕望,“我拉她……拉不住……力氣……好大……小紅叫……哭……然後就被……拖……拖到那個……老墳後麵的……洞裡去了……那洞……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黑乎乎的……往外冒冷氣……”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時刻,雙手在空中徒勞地抓撓著:“我想追……可是……洞裡……好多……那樣的眼睛……又亮起來了……都在看著……看著我……還有聲音……嘶嘶嘶……好像在笑……”
“……然後……我就聽到……裡麵……小紅的哭聲……停了……變成……變成……哢嚓……咕嚕……像在……咬……在吃……”他整個人蜷縮起來,嘔吐起來,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隻有劇烈的乾嘔和痛苦的嗚咽。
“……我……我嚇壞了……轉身就跑……摔了不知道多少跤……不敢回頭……一直跑……一直跑……下了山……”他的聲音低下去,變成喃喃自語,“……後來……他們找到我……我就……不知道了……什麼都……亂了……”
斷斷續續的講述結束了,窯洞裡一片死寂。陳俊生耗儘了所有力氣,再次癱軟下去,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隻剩下生理性的淚水不斷流出。
蘇念、鐘浩然和墨小雨的心情都異常沉重。雖然陳俊生的描述依舊混亂,充滿了恐懼帶來的扭曲,但結合那些關鍵詞——“巨大的冰冷蛇瞳”、“紅色的帶子或許是信子或觸須)”、“拖入洞中”、“撕咬吞噬的聲音”——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已經浮出水麵。
“紅色的……帶子……舌頭……巨大的蛇瞳……”鐘浩然臉色發白,喃喃道,“聽起來……怎麼那麼像……一條成了精的……大蛇?或者……蛇靈?”
墨小雨麵色凝重至極:“很有可能!蛇性本陰,嗜血,常居於地穴陰煞之地。若得機緣開啟靈智,或被人以邪法培育,便能成為極其凶戾的‘煞’!它喜紅衣,或許是因為紅色在某種邪術體係中象征著生命精氣或極致的怨念,能更好地吸引它或增強它的力量?老墳山那片地,陰氣重,又埋骨眾多,確實是滋養此類陰邪之物的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