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營地的氣氛如同經曆了一場久旱後的甘霖。繳獲的糧食被小心翼翼地歸入新挖的、墊高了防潮的地窖,糙米和番薯乾的味道混合著泥土的腥氣,竟讓人感到無比踏實。那十幾支漢陽造和老套筒被拆解保養後,與激光武器分開放置,雖然落後,卻是實實在在的、不依賴脆弱電池的硬家夥。隊員們臉上多了笑容,訓練時呼喝的聲音也響亮了幾分,三江口一役的勝利,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這個瀕臨疲憊極限的團體。
陳石頭甚至帶著幾個人,用繳獲的部分大洋,從更遠的、與王連長關聯不大的圩場,換回了一小壇土燒和幾斤豬頭肉。當晚,工棚裡罕見地飄起了酒肉香氣。沒有人喧嘩,大家圍坐在篝火旁,就著烤熱的番薯,小口抿著辛辣的燒酒,低聲交談,眼神裡跳動著篝火與希望的光。
林峰也分到了一碗酒,但他沒怎麼喝。他坐在稍遠處的陰影裡,看著眼前這幅帶著煙火氣的畫麵,心中稍感寬慰。士氣可用,這是接下來麵對更大壓力最重要的基礎。然而,他腦中回響的,卻是“燧人氏”係統冰冷的警告:“能源儲備僅可維持現有活動強度十七天。水電站發電量已達環境上限。能源瓶頸未解決,一切戰術勝利均不可持續。”
勝利的喜悅,無法掩蓋根基的脆弱。他仰頭將碗中殘酒飲儘,辛辣感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
“石頭,”他喚過滿麵紅光的陳石頭,“從明天開始,抽調一半人手,全力尋找係統標注的那幾種礦石,特彆是那種能用來做‘高效電池’的灰黑色石頭錳礦),還有之前提過的,顏色黯紅、質地沉重的沙子鉻鐵礦)。這是我們下一步的關鍵。”
“明白,峰哥!”石頭用力點頭,勝利讓他對林峰的任何指令都充滿了盲目的信心。
與此同時,林峰開始了另一項更為隱秘的工作。他利用從三江口繳獲的、相對精良一些的銅線和金屬零件,結合係統提供的、遠超時代的電路設計,開始手工繞製一種結構複雜得多的線圈,並嘗試封裝一種用硫磺、硝石及少量稀有金屬粉末按特定比例混合的化學物質。
“你這是在做啥?新的‘雷’?”一個隊員好奇地問。
“算是吧,”林峰沒有過多解釋,“一種能讓我們‘看’得更遠,‘聽’得更清的東西。”他正在嘗試製作原始的磁控管和簡易雷達接收單元的基礎部件。係統的長遠規劃中,想要應對更複雜的局麵,必須擁有超視距的偵測能力,不能總是依賴係統有限的環境掃描。但這其中的技術跨度,比製作激光槍還要巨大,每一步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失敗是家常便飯。
就在林峰埋頭於能源與技術的雙重攻堅時,山村內部,細微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林峰家的那間土坯房,如今在村民眼中已大不相同。雖然大部分人依舊保持著樸素的敬畏和距離,但也有些人,心思活絡了起來。有主動送來醃菜臘肉的,有借口請教修理農具看到了林峰工棚裡的工具)來套近乎的,更有甚者,開始試探著詢問自家小子能否也加入“護山隊”。
林峰對此保持著警惕,一律以“瞎胡鬨,保境安民是官府的事”為由婉拒。他很清楚,隊伍的純潔和保密是生命線。
然而,裂隙卻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出現了。
這日,負責外圍警戒的隊員帶回一個消息:鄰村一個叫春妮的姑娘,前幾天去鎮上趕集後,回來就有些神思恍惚,跟家人說在鎮上遇到了一個“官家小姐”模樣的人,不僅請她吃了從未見過的洋糖,還細細問了許多關於林家崽子和他那夥人的事情,問了他們平時做什麼,吃什麼,用什麼家夥。
“春妮那丫頭傻乎乎的,估計被人家幾句好話和洋糖就哄得什麼都說了。”彙報的隊員有些憤憤,“要不要……去警告一下那丫頭家裡?”
林峰心中一凜。這種針對性的、利用鄉村少女無知和虛榮心的刺探,比貨郎和商人更加隱蔽和有效。
“不必。”林峰搖頭,“警告隻會打草驚蛇,讓對手知道我們察覺了。告訴春妮家的人,就說最近不太平,少讓閨女出門。”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讓我們在鎮上的人,留意一下,有沒有陌生的、穿著體麵的女人出現。”
這件事給他敲響了警鐘。對手的手段在升級,從直接的武力試探、經濟封鎖,轉向了更隱秘的情報搜集和人心滲透。
幾天後,派出去尋找礦石的隊伍帶回了一些好消息和壞消息。好消息是,他們在後山一個廢棄的礦洞裡,找到了係統標注的、可用於改善激光器激發效率的黯紅色沙狀礦石鉻鐵礦)。壞消息是,那種對能源突破至關重要的灰黑色礦石錳礦),依然毫無蹤影。
“係統,沒有錳礦,有沒有替代方案?”林峰有些焦躁地問道。
“可嘗試鉛酸電池改進方案,但能量密度提升有限,且需要大量鉛板,獲取困難。或嘗試研發基於鋅空氣原理的簡易電池,但對密封和催化劑要求極高,以當前條件成功率低於百分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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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死胡同。林峰感到一陣無力。基礎材料的匱乏,像一道道枷鎖,牢牢困住了他。空有超越時代的知識,卻無法變現。
就在這時,負責與鎮上“廣濟堂”何掌櫃進行單向聯絡的隊員,帶回了廣州方麵新的口信。這一次,口信的內容更加具體,也更具誘惑力。
“何掌櫃說,他家東主聽聞林先生致力於‘格物’,深感敬佩。東主家族經營南洋貿易,可代為采購一些內地罕見的‘材料’,比如……純度極高的‘紫銅’、‘白鉛’,乃至一些西洋用的‘蓄電池’和‘化學藥粉’。隻要林先生列出清單,價格好商量。或者,林先生若有不便,東主在贛州有一處僻靜院落,可供先生潛心研究,一應用度,皆由東主承擔,並可接老夫人一同前往休養。”
條件再次升級,直接戳中了林峰在能源和材料上的痛點,甚至提供了“實驗室”和醫療保障。對方顯然對他的困境了如指掌。
林峰沉默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撚著一小塊黯紅色的鉻鐵礦石。他知道,隻要他點頭,很多眼前看似無解的難題,或許都能迎刃而解。但代價,將是徹底的自由。
“告訴何掌櫃,”林峰最終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多謝他家東主美意。林峰乃山野村夫,習慣了粗茶淡飯,老母亦戀舊土,不願遠行。至於那些材料……暫時還用不上,心領了。”
他再次拒絕了。但他能感覺到,那無形的網,正在慢慢收緊。廣州方麵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們給出的價碼越高,意味著他們期待的回報也越大,被拒絕後的反應,也可能越激烈。
夜幕降臨,營地裡恢複了平靜。隊員們經過白天的勞作和訓練,大多已經沉沉睡去。林峰獨自坐在工棚裡,麵前攤著未完成的雷達部件和那幾塊黯紅色的礦石。油燈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牆壁上晃動。
基礎的士氣因一場勝仗得以鞏固,但更深層次的危機——能源、材料、外部滲透、以及來自不同方向的巨大壓力——並未解除,反而隨著他展示出的能力而加劇。他就像在走鋼絲,腳下是技術瓶頸和資源匱乏的深淵,兩旁是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任何一步行差踏錯,都可能萬劫不複。
他拿起一塊鉻鐵礦石,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微微一振。至少,激光武器的效能,還能再提升一步。他收起紛亂的思緒,重新拿起工具,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未完成的部件上。路,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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