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如血，將硝煙彌漫的山巒染上一層不祥的暗紅。持續一整天的猛烈進攻暫時停歇，如同暴獸喘息，積蓄著下一次更瘋狂的撲擊。陣地前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火藥混合的氣味，破損的工事、散落的彈殼、以及敵我雙方交錯倒伏的屍體，共同構成了一幅殘酷的畫卷。
營地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陣亡人數新增七人，傷員數量幾乎翻倍，能繼續戰鬥的人員已不足三十。彈藥消耗巨大，尤其是機槍子彈和手榴彈，庫存已然見底。那幾支激光步槍的電池，在持續的高強度使用後，也紛紛告警，閃爍起代表能量枯竭的紅色光芒，威力大減，幾乎淪為擺設。
林峰穿梭在殘破的陣地上，檢查著傷亡，補充著所剩無幾的彈藥。他的臉上被彈片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凝固成了暗紅色的痂，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神依舊沉靜如寒潭，隻是那潭水深處，翻湧著難以言喻的沉重。
“峰哥，東麵……二狗子沒了……西邊豁口，鐵柱也……”陳石頭跟在他身後，聲音沙啞，帶著哽咽，彙報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每報出一個，林峰的肩膀就微不可查地沉下一分。
“知道了。”林峰的聲音乾澀，“把犧牲的兄弟……先抬到礦洞裡去。傷員集中照顧，節省藥品。”
他走到那挺立下大功的“捷克式”機槍位，機槍手是一名沉默寡言的老兵，此刻正靠著胸牆，疲憊地往彈匣裡壓著最後幾排子彈，旁邊散落著空彈殼堆成了小山。
“還有多少？”林峰問。
老兵抬起頭，露出被硝煙熏黑的臉，咧了咧嘴，比出三根手指：“三個彈匣，不到兩百發了。峰哥，下次……下次他們再上來，俺可能頂不住了。”
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頂不住，也要頂。
就在這時，一直負責監聽無線電的小豆子，連滾爬爬地從礦洞方向衝了過來，臉色煞白，手裡拿著一張剛剛破譯出來的電文紙。
“峰……峰哥！急電！破譯出來了！”小豆子聲音顫抖，將電文塞到林峰手裡。
電文是那部繳獲的密碼本破譯出的最新攔截信息，來源似乎是北邊更高層級的指揮部，直接下達給前線彆動隊的。內容簡短而殘酷：
“確認‘釘子’頑強，常規攻擊損耗過大。授權執行‘雷霆’方案。‘鐵砧’部隊指王連長主力）於明日拂曉發動最後總攻，吸引並粘住敵主力。你部與‘獵犬’殘部，攜特種爆破器材，於總攻同時，秘密滲透至目標側後懸崖坐標已附），實施垂直突襲，直搗核心，務必徹底摧毀其指揮及技術中樞。此戰，不留俘虜，不計代價。”
垂直突襲！側後懸崖！
林峰的心臟猛地一縮！那是營地防禦最薄弱、也最意想不到的方向！一段近乎垂直的峭壁，平時隻有采藥人或最熟練的獵手才敢借助繩索小心攀援，他們隻在那邊設置了幾個簡單的警戒鈴，根本沒有重兵布防！敵人竟然找到了這條絕路，而且要動用最精銳的力量進行斬首！
他立刻舉起望遠鏡，望向營地側後方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黝黑險峻的懸崖輪廓。在係統的輔助放大下，他隱約看到，在那人跡罕至的崖壁中段，幾個極其微小的黑點，似乎正在緩慢移動！是敵軍的滲透小組！他們竟然已經提前開始攀爬，準備在拂曉前抵達突擊位置！
前有強攻，後有奇兵！真正的絕殺之局！
“石頭！”林峰猛地轉身，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你帶所有人，立刻加強正麵和側翼防禦！把所有剩下的彈藥都集中到一線！一定要頂住明天拂曉的總攻！”
“那……那後麵呢？”陳石頭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焦急地問。
“後麵，交給我。”林峰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把還能用的‘花機關’和湯姆遜，所有剩下的手槍彈，還有……那幾支‘神火’激光步槍），哪怕隻剩一點能量，都給我。再給我五個……不，三個敢死的兄弟。”
他要親自去堵那個懸崖！那是唯一的機會！一旦讓那些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彆動隊員從背後突入營地核心，在正麵總攻的配合下，他們將瞬間崩潰，沒有任何幸理。
“峰哥！太危險了！讓我去！”陳石頭急道。
“執行命令！”林峰厲聲喝道，目光如刀，“正麵更需要你！守住正麵，我們才有一線生機！如果我那邊沒守住……你知道該怎麼做。”他看了一眼礦洞深處，那裡有需要銷毀的核心資料和……最後的歸宿。
陳石頭虎目含淚，重重跺了跺腳，嘶吼道：“是！”
很快，三名傷勢較輕、眼神中充滿死誌的隊員被挑選出來。他們默默地檢查著武器，將所剩不多的彈匣塞滿，將那幾支能量即將耗儘的激光步槍背在身上。
林峰將最後幾塊高能量壓縮乾糧分給大家，又拿出那台簡易的礦石收音機，調整到一個特定的、極少使用的頻率——那是蘇澈之前提供的、“技術交流”用的緊急聯絡頻率。
他按下發射鍵那台簡易發射機剛剛勉強完工），用摩爾斯電碼，發送了一段極其簡短的信息：
“巢危，鷹將折翼。若念舊誼，望阻‘鐵砧’明日之擊。林峰絕筆。”
他不知道這臨危的求助能否被收到，更不知道即使收到，遠在廣州的蘇澈能否、又是否願意施加影響，延緩王連長的總攻。這隻是一線渺茫的希望，一絲不甘的掙紮。
發送完畢，他毫不猶豫地砸毀了發射機核心部件，防止被追蹤。
夜色徹底籠罩了群山。林峰帶著三名隊員，如同四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義無反顧地向著營地側後方那片死亡懸崖，逆流而上。
核心陣地上，陳石頭紅著眼睛，看著峰哥消失的方向，猛地轉過身，對著所有殘存的隊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都他娘的給老子聽好了！明天！就是明天！誰要是慫了，誰要是後退一步，老子第一個斃了他！為了死去的兄弟！為了峰哥！跟狗日的拚到底！”
“拚到底！！”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在血腥的夜風中彙聚，帶著悲壯與決絕，迎向注定到來的、最後的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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