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哨卡被端掉的消息,像一陣帶著硝煙味的山風,迅速刮遍了雙集鎮及周邊山區。
王扒皮,本名王壽昌,在得知消息的瞬間,肥胖的身軀猛地從太師椅上彈起,又因驚怒交加而重重跌坐回去,手中的翡翠鼻煙壺“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幾瓣。
“什……什麼?哨卡被、被端了?一個班,連人帶槍,全沒了?!”他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是……是山裡那夥‘紅匪’乾的?”
“千真萬確啊,團總!”報信的家丁哭喪著臉,身上還帶著奔逃的狼狽,“那火光照得半邊天都紅了!劉班長他們……怕是凶多吉少!現場隻找到些燒焦的木頭和……和血跡。”
王扒皮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他賴以作威作福的武裝力量,一下子折損了將近四分之一,更重要的是,紅軍用實際行動向他,也向所有觀望者宣告了他們的存在和力量。那種“紅軍已是窮途末路、不堪一擊”的僥幸心理,被這當頭一棒敲得粉碎。
“他們……他們竟敢……”王扒皮又驚又怕,隨即一股邪火衝上腦門,“備轎!不,備馬!老子要去縣裡,見李團長!反了天了!必須請保安團出兵,踏平這群紅匪!”
然而,當他心急火燎地趕到縣保安團,見到團長李萬財時,對方的反應卻比他預想的要冷淡。
“王團總,稍安勿躁。”李萬財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眼皮都沒抬一下,“損失幾個人槍,我知道你心疼。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
“李團長!那可是紅匪主力!他們能悄無聲息地摸掉我的哨卡,就能摸進我的雙集鎮,甚至摸進縣城啊!”王扒皮急道。
“主力?”李萬財嗤笑一聲,放下茶杯,“老王啊,你被嚇破膽了?賀龍、蕭克那點殘兵敗將,被我們追了幾千裡,早就是強弩之末!他們要是真有主力,還會隻打你一個前哨卡?怕是早就衝出山來,找你王團總算總賬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著那片莽莽群山:“他們這是在虛張聲勢!是在警告,也是在試探。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怕了!怕我們找到他們的老巢!所以才會用這種小股部隊偷襲的方式,企圖阻滯我們的搜索,爭取喘息之機。”
王扒皮張了張嘴,覺得李萬財說得似乎有道理,但哨卡被端的慘狀依舊讓他心有餘悸。
“那……那我們就不管了?”
“管,當然要管!”李萬財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但不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他們不是想藏在暗處嗎?我們就用更巧妙的法子,把他們逼出來!”
他壓低聲音:“上麵已經有了新的指示。一方麵,我會加派精乾的偵察小組,化裝成獵戶、藥農,從更隱秘的路線滲透進去。另一方麵,收緊封鎖!從明天起,所有進出山區的路口嚴加盤查,尤其是鹽、藥、鐵器、火油,一律列為違禁品,嚴禁流入山區!我要餓死他們,凍死他們,困死他們!”
他拍了拍王扒皮的肩膀,語氣帶著誘惑和威脅:“老王,你的任務也很重。盯緊你地盤上的那些窮棒子,特彆是像野豬嶺那種靠近深山的村子。紅匪要生存,必然要和外界聯係,必然會露出馬腳。誰家突然多了米鹽,誰家有人頻繁進出深山,都要給我查清楚!發現線索,重賞!知情不報,以通匪論處,全家連坐!”
王扒皮渾身一個激靈,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李團長高明!我回去就安排,一定把那些窮骨頭盯死了!”
紅軍的臨時營地內,氣氛則截然不同。
特務連的勝利歸來,帶來了寶貴的彈藥、糧食,更帶來了久違的士氣。戰士們圍著那挺繳獲的捷克式輕機槍,興奮地議論著,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光芒。這次乾淨利落的行動,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這支疲憊卻堅韌的隊伍。
賀龍親自查看了繳獲,高興地拍了拍趙山娃和特務連戰士們的肩膀:“乾得漂亮!沒給老子丟人!這下,王扒皮那老小子,晚上該睡不著覺咯!”
然而,在軍團指揮部的小溶洞裡,林峰、賀龍、周安民等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多少輕鬆。
“敵人的反應比我們預想的要快,也更狡猾。”周安民指著地圖上幾個新標注的點位,“根據‘岩石通訊’網絡傳回的消息,以及趙虎冒險送來的情報,敵人明顯加強了封鎖和盤查。而且,王扒皮的人最近在野豬嶺附近出現的頻率增加了,雖然還沒敢直接進村搜查,但那種窺探的意味很明顯。”
賀龍冷哼一聲:“怕他個鳥!他來明的,咱們就跟他乾!他來暗的,咱們就比他更鬼!”
林峰緩緩搖頭,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上劃動著,他的【地脈感知】最近捕捉到的“擾動”變得更加瑣碎和難以捉摸,仿佛有許多細小的蟲子在四麵八方蠕動。
“敵人改變了策略。大規模進剿暫時不會有了,但他們正在織一張更密、更無形的網。經濟封鎖會讓我們本就困難的處境雪上加霜。而那些化裝潛入的偵察人員,威脅比明刀明槍的民團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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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我們拔掉了敵人一個看得見的據點,但更多的、看不見的釘子,正在試圖釘進來。野豬嶺,現在成了風口浪尖上的小船。”
“林峰同誌的意思是?”周安民問道。
“兩件事。”林峰語氣果斷,“第一,內部進一步精簡、節約,尤其是鹽和藥品,要做好長期艱苦鬥爭的準備。同時,加強內部巡邏和隱蔽警戒,特彆是對陌生麵孔和小股可疑人員的防範,趙山娃的‘山魈’隊主力,要投入到反滲透、反偵察中去。”
“第二,對野豬嶺,以及未來可能建立的其他群眾基點,采取‘休眠’保護策略。暫時切斷一切直接聯係,避免給敵人留下任何把柄。工作方式要轉變,從直接接觸,轉為更間接、更隱蔽的‘痕跡引導’。”
“痕跡引導?”賀龍有些不解。
“比如,在敵人可能搜查的路徑附近,故意留下指向錯誤方向的腳印或丟棄物;利用山間回聲、鳥獸驚飛等方式,誤導敵人的判斷;甚至,可以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通過第三方散布一些真假難辨的謠言,混淆視聽。”林峰解釋道,“總之,要讓敵人即使摸到了邊緣,也如同墜入迷霧,找不到我們的核心。”
周安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這是要把群眾保護起來,同時把水攪渾。”
“沒錯。”林峰目光深邃,“這是一場耐心和智慧的較量。我們亮出了刀刃,敵人也收起了爪子,露出了毒牙。接下來,就是在這片茫茫山林裡,看誰更能藏,誰更能耗,誰先找到對方的破綻。”
溶洞外,山雨欲來,濕冷的空氣沁入骨髓。根據地的短暫歡呼已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靜、更加堅韌的緊張。每個人都明白,短暫的勝利並未改變敵強我弱的根本態勢,更殘酷、更複雜的鬥爭,已然拉開序幕。紅軍的命運,與這片大山,與山裡的百姓,更加緊密地纏繞在了一起,休戚與共,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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