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呆愣在那裡,秦良玉不苟言笑的臉上忽然浮現出釋然的笑容:
“彆多想,有些東西,終究是要去麵對的。”
“可…”馬祥麟如鯁在喉:“可以撤走,我們可以撤走。”
秦良玉搖了搖頭:“彆這麼悲觀,我們還有一次機會。”
機會?
馬祥麟茫然看向戰場,正麵被擊潰,左翼被敵人騎兵鑿穿,右翼派出的騎兵,被蒙古騎兵咬死。
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在告訴他一個事實,必敗無疑,沒有機會。
難道還有反敗為勝的契機嗎?
可契機在哪裡?
在哪?在哪?
馬祥麟眼睛四下查看,試圖尋找取勝的切入點,隻要找到切入點,也就意味著,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
他此刻急切的想知道,活路在哪裡。
然而。
多年研讀的兵書,戰場得到的實戰經驗,這些都在告訴他,沒有機會,沒有一丁點機會。
撲通一下。
馬祥麟跪在地上,看著身前的母親,淚眼婆娑,一個幾十歲的中年人,此刻竟倔強的強硬道:
“娘,你不能死,你告訴兒子,那最後的機會是什麼,兒子替你去。”
聲音哽咽強硬,母親的強大光環,壓得他喘不過氣。
然而。
秦良玉沒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祈求的兒子,仿佛沒有聽見聲音一樣,挺直站立,用滿是滄桑的瞳孔,望著混亂的戰場。
陽光正明媚,揮灑在硝煙彌漫的戰場。
恍惚間,秦良玉仿佛看到陽光中,戰場上,出現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不是她死去的丈夫馬千乘,也不是她父親或者母親,甚至不是她的兒子、孫子……
而是她自己,那個年輕的自己,那個笑起來宛若陽光般明媚,那個意氣風發,渾身傲骨,喜歡舞槍弄棒的姑娘。
秦良玉。
秦良玉。
“嗬嗬!”秦良玉默念了兩遍自己的名字,然後輕輕笑起來,垂垂老矣的身體,沒了曾經的朝氣蓬勃。
但六十五歲,她還提得動刀,還騎得了戰馬,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要強了一輩子的秦良玉,她不願在自己生命最後一刻,哀歎的死在病榻上,她是武將,戰場才是她的歸宿。
直到這時候,她才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兒子馬祥麟。
但依舊是一言不發,自顧解下自己的披風,握住親兵遞過來的長槍。
垂垂老矣的身體,在這一刻,仿佛回到了曾經最巔峰的時候,如那般挺拔,那般生機勃勃。
“親兵隊隨我衝對麵大纛。”
秦良玉左手握緊韁繩,右手高舉長槍,沙啞、悲壯的聲音蕩開。
親兵紛紛上馬。
“難道是我自己不孝嗎?”
馬祥麟此刻跪在地麵,拷問自己,然後漸漸明白了自己的真實心意,也明白了母親執著和決絕。
“不是這樣子的,我對母親充滿了孝和敬,我攔不住母親,因為她是秦良玉,對,她是秦良玉,不隻是我的母親,那個威震天下,所向披靡的秦良玉,她又怎麼會退縮了?”
馬祥麟不再哽咽,他望向戰場,看著母親縱馬馳騁疆場的背影,緩緩站起身來。
這一刻,他知道了母親所說的最後一次機會。
“娘,兒子這就隨你去。”
馬祥麟翻身上馬,縱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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