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安慰她幾句後,看著她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心中那份複雜的愧疚和心疼愈發強烈。他沉默地穿好衣袍,麵色陰沉地走到外間,沉聲喝道:“來人!叫栗嵩、夏铖立刻滾進來!”
守在門外的栗嵩和夏铖聽到傳喚,還以為世子是要論功行賞,頓時喜形於色,互相遞了個得意的眼神,忙不迭地小跑著進了屋。
栗嵩一進門,瞧見世子雖然麵色不虞,但眉眼間透著幾分饜足後的慵懶之氣,更是心下大定,覺得好事已成。他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些“恭喜殿下覓得佳人”之類的奉承話——
豈料,話未出口,李華猛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巴掌摑在了他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栗嵩直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半邊臉瞬間紅腫起來,耳朵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麵罩寒霜的李華。旁邊的夏铖也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跟著跪下去。
李華胸膛起伏,眼中燃著被欺騙的怒火,指著栗嵩的鼻子厲聲怒斥:“狗奴才!栗嵩!你竟敢欺瞞我!好大的狗膽!”
夏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嚇得魂飛魄散,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勃然大怒的李華,大氣都不敢喘。
栗嵩更是徹底懵了,半邊臉火辣辣地疼,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想不通是哪裡出了紕漏,竟惹得世子如此震怒。他嚇得魂不附體,也顧不上臉麵,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大的恐懼: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奴婢……奴婢是被豬油蒙了心,奴婢該死!求殿下看在奴婢往日儘心儘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開恩啊!”
李華看著腳下磕頭求饒的栗嵩,眼神冰冷,並未立刻說話。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竟轉身走回了屏風後。
屏風後,周李氏正惶恐地抓著被子,不知所措。李華走到床邊,臉上的怒容收斂了些,拿起她的衣物,竟親自幫她穿戴起來,動作雖有些笨拙,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他一邊幫她係著衣帶,一邊放緩了聲音道:“彆怕,我既答應了你,便不會食言。我這便安排可靠的人,立刻帶你去見你女兒,若是你想離開,我不會阻攔。”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周李氏怔怔地看著他,淚水再次湧出,但這一次,卻是帶著希望的淚水。
幫周李氏整理好衣衫,李華扶著她走出屏風,對門外沉聲道:“郭晟!”
一直候在門外的郭晟立刻應聲而入,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模樣。
“郭晟,”李華吩咐道,“你親自帶她出府,妥善安置,務必讓她見到女兒,確保她們母女平安。所需用度,直接支取。”
“是,奴婢遵命。”郭晟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躬身領命,然後對周李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語氣平淡無波,“請隨咱家來。”
周李氏感激地看了李華一眼,又畏懼地瞥了地上跪著的兩人,這才跟著郭晟快步離去。
待郭晟帶著周李氏離開,房門再次合上,屋內隻剩下李華、跪地發抖的栗嵩和一旁嚇得麵無人色的夏铖。
李華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重新落在了栗嵩和夏铖身上。
在周李氏焦急的指引下,郭晟駕著馬車很快便趕到了城外那片災民臨時聚集的荒涼之地。馬車尚未停穩,周李氏便不顧渾身酸痛,踉蹌著跳下車,發瘋似的朝著記憶中的窩棚方向跑去。
然而,當她真的遠遠望見那個熟悉又破敗的窩棚,聽到裡麵傳來女兒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娘——我要娘——”時,她的腳步卻像被釘住了一般,猛地刹住,下意識地躲到了一棵枯樹後麵。
那一聲聲稚嫩的哭喊,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著她的心肝,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死死捂住嘴,才抑製住就要衝口而出的嗚咽,淚水模糊了視線。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麵容憔悴不堪的男子從窩棚裡蹣跚著走出來,正是她的夫君周家二郎!隻見他疲憊地蹲下身,將哭得渾身發抖的女兒芳兒輕輕摟進懷裡,用沙啞的聲音笨拙地安慰著:
“芳兒乖,不哭了……你娘她……她去天上了……她變成了最亮的那顆星星,每天晚上都會看著咱們芳兒呢……乖,不哭了……”
聽到夫君這善意卻令人心碎的謊言,周李氏更是肝腸寸斷。她幾乎要控製不住衝出去抱住他們。
經過男人一番安撫,芳兒的哭聲漸漸小了些,卻依舊抽噎不止,小肩膀一聳一聳的,看得周李氏心都要碎了。
窩棚裡又走出兩位老人,正是她的公公婆婆,兩位老人亦是形銷骨立,滿麵愁苦。婆婆看了看外麵昏暗的天色,歎了口氣道:“外麵風大天冷,快帶孩子進來吧,彆又凍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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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二郎點點頭,抱著依舊啜泣的女兒,攙扶著父母,轉身準備回到那低矮的窩棚裡去。
就在他們轉身的刹那,周李氏的婆婆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目光無意間掃過周李氏藏身的枯樹方向。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婆婆猛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臉上血色儘褪,拚命地、急促地朝著周李氏的方向搖頭,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哀求和無言的阻止,示意她千萬不要過來,不要相認!
周李氏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瞬間明白了婆婆的恐懼。
她看著自己身上雖不華麗卻乾淨整潔的衣物,再看著夫君一家襤褸的衣衫、憔悴的麵容和那搖搖欲墜的窩棚,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自嘲湧上心頭。
是啊……自己現在……又算什麼呢?
她終究沒有再向前一步,隻是無力地靠在粗糙的樹乾上,任由冰冷的淚水肆意流淌,眼睜睜看著那小小的窩棚簾子落下,隔絕了她與這世上最後的念想。那近在咫尺的哭聲,此刻卻仿佛遠在天涯。
周李氏最終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失魂落魄、腳步虛浮地回到了王府。她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仿佛剛才那短短一麵的欣喜與撕裂,已耗儘了她全部的心力。
李華一直在留意著她的動向,一見她這般模樣回來,頓時心疼壞了。他連忙上前,親手扶住幾乎要站立不穩的她,將她攙進屋裡,按在軟榻上,急切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是沒找到人嗎?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周李氏無力地搖了搖頭,淚水無聲地滑落,卻連哭泣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李華更加不解,追問道:“既然找到了,為何……為何不就此留下,與家人團聚?”在他看來,這應是天大的喜事才對。
周李氏抬起淚眼,看著眼前這位年輕貴人所流露出的真切關懷,心中更是酸楚難言。她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悲涼和認命般的平靜,緩緩解釋道:
“回貴人,奴婢……見到了。女兒安好,夫君……也回來了,公公的病也好了。”她頓了頓,巨大的痛苦讓她幾乎難以呼吸,“可是……奴婢即使此刻回去了,那個家……也注定回不到從前了。裂痕已然存在,猜忌和恐懼隻會生根發芽。奴婢的存在,對他們而言,或許不再是依靠,而是……隨時可能引來災禍的隱患。”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了一片死寂的順從:“況且,奴婢早已答應過貴人,用自己換他們一條活路。如今既已承蒙貴人雨露,往後此生……便都是貴人的人了。豈敢再有他念。”
這番話,她說得平靜,卻字字泣血,充滿了無奈、絕望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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