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抬手,用指尖輕輕托起紫玉的下巴。女子眼波流轉,帶著幾分表演後的羞怯與討好。然而,就在燈火映照她容顏的刹那,李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這張精心描畫的臉龐,眉眼間竟依稀有著一位故人的影子,那位在他前世記憶裡,曾以絕豔容貌聞名於世的女星。
他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她豐腴的身段,紫綾羅裙被撐得曲線起伏,更添幾分熟悉感。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海。他側首,對著侍立一旁的栗嵩極輕微地使了個眼色。栗嵩瞬間心領神會,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目光在紫玉身上停留一瞬,便垂眸退後半步,心中已開始盤算如何安排。
李華這才仿佛無事發生,從紫玉捧著的果盤裡信手拈起一枚香果,咬了一口,汁水清甜。他對承奉張恂朗聲道:“賞!”
“謝殿下恩賞!”台下的滾石風雷社眾人頓時歡呼雀躍,班主宋鐵更是激動得連連叩首。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朱元璋”也暗自長舒一口氣。
此時,夜宴已近尾聲,但慶典的高潮才剛來臨。蜀王府的狂歡,向來是“與民同樂”。
隻見成都東門城牆之外,早已架起高高的“焰火架”。隨著一聲令下,“葡萄架”、“葡萄滿架”、“壽星捧桃”等各式精美的盒裝焰火次第燃放,呼嘯著竄入夜空,轟然綻開萬千火樹銀花,將半個成都城映照得亮如白晝。王府女眷們得以登臨府內重簷樓閣,憑欄遠眺,笑語盈盈;而無數成都百姓則聚集於城外,仰頭觀瞧,歡呼雷動,共享世子殿下壽辰的喜慶。
府內的人工湖上,點點彩紙紮成的燈船隨波蕩漾,船頭精巧的小木偶機關觸動,竟能自動作揖,憨態可掬。直至子時,樂班奏起莊重而歡快的《萬年歡》曲牌,賓客們在樂曲聲中,懷著滿心的驚歎與震撼,由宦官引導,井然有序地退出端禮門。
宴席散儘,賓客漸退,空氣中的喧囂餘溫尚未完全冷卻。李華負手立於殿前,望著“滾石風雷社”眾人收拾行裝的身影,對身旁的栗嵩和護衛統領夏铖淡淡吩咐道:“去,將那個戴麵具的‘朱元璋’,還有那個獻果的紫玉,帶到丹房來見我。”
命令一下,自有小太監快步前去傳話。
廂院裡,老班主宋鐵正指揮眾人搬運箱籠,聽到世子殿下單獨傳喚紫玉和“朱元璋”,先是愣住,隨即臉上迅速綻開難以抑製的狂喜!他一把拉過女兒紫玉的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好女兒!造化!天大的造化來了!殿下定是看重了你,快去,好生回話,莫要失了禮數!”他仿佛已經看到潑天的富貴在向自己招手。周圍其他班社的女子們,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紫玉身上,那眼神裡混雜著難以置信的嫉妒與灼熱的豔羨,幾乎要將她點燃。
而被點名的兩人,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紫玉聞言,先是一怔,隨即臉頰飛起紅霞,眼中迸發出明亮的光彩,那是混合著緊張、虛榮與對命運轉折的巨大期盼的興奮。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鬢角和衣襟,力求以最完美的姿態麵見貴人。
一旁的“朱元璋”卻是心頭一緊。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目標如此明確——同時召見她和紫玉。是福是禍?他麵具下的眉頭微蹙,擔憂如潮水般湧來,但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好奇心也隨之升起。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傳話太監微微頷首:“草民遵命。”
前往丹房的路上,廊廡深深,燈火幽暗。紫玉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趁著引路太監稍前幾步的間隙,悄悄湊近“朱元璋”,聲音帶著顫抖的喜悅,低語道:“朱老板,多謝您!若非您讓我在壓軸戲裡露麵,我……我怎會有今日的機緣!”
“朱元璋”聞言,看著紫玉那充滿憧憬且酷似故人的側臉,他不禁想到:紫玉的未來,或許真能因為自己改變,攀上高枝。那她自己呢?難道真要頂著“朱元璋”這個荒謬的名頭,跟著一個雜耍班子,在這古代社會顛沛流離,終老一生嗎?
萬千思緒,最終隻化作麵具後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和一句聽不出情緒的平淡回應:“不用客氣。是你的運道到了。”
小太監碎步進入丹房,低聲稟報:“殿下,人已帶到,正在門外候著。”
正悠然坐在蒲團上的李華。李華眼皮都未抬,隻輕輕擺了擺手,吩咐道:“讓那紫玉在外稍候。先帶‘朱元璋’進來。”
命令傳出,門外的紫玉臉上期待的笑容瞬間僵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不安。為何殿下先見的不是自己,反而是那個神秘的班社台柱?
“朱元璋”聽到傳喚,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邁步走向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房門。就在她即將踏入的瞬間,內侍栗嵩卻伸手攔住了她,聲音尖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麵見殿下,豈容藏頭露尾?麵具摘了。”
話音未落,栗嵩已出手如電,徑直將她臉上那副儺戲麵具揭了下去!一張清秀卻帶著明顯緊張神色的年輕麵龐暴露在燈光下,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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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擋,卻已被栗嵩不客氣地推入了丹房之內。
房內燭火搖曳,藥香與檀香混合的氣息氤氳不散。李華這才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冷電般射向她,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開門見山:
“‘朱元璋’?嗬,是真名嗎?胡謅的吧?”
“朱元璋”強自鎮定地垂下眼簾,避開那銳利的目光,用刻意壓低的嗓音回道:“回……回殿下,草民……草民自幼孤苦,名號不過是個老和尚隨意起的,隻為……隻為討口飯吃。”
“哦?隨意起的?”李華站起身,緩步踱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那你這一手‘點水成冰’、‘劍箱遁形’的戲法,又是從何處學來?我可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方術’。”他刻意在“方術”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緊緊鎖住她的每一絲細微表情。
“朱元璋”感到無形的壓力如山般襲來,背脊發涼,隻能硬著頭皮編造:“是……是草民偶遇一遊方異人所授,皆是些……些障眼法,入不得殿下法眼。”
“異人?”李華輕笑一聲,笑聲裡充滿了不信。他忽然俯身湊近,幾乎貼到她的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古怪的音節:“你還不如叫王莽,更適合你!”
“朱元璋”渾身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
“王莽……王莽……”這個名字在她腦中轟然炸開,如同驚雷貫耳!這不是簡單的人名,這是隻有知曉那段“穿越者”戲謔曆史的同鄉才能瞬間領悟的、比任何暗號都更精準的“靈魂拷問”!
刹那間,所有的偽裝、警惕、不安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積壓了不知多久的孤獨、恐懼、彷徨,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心理防線。她再也支撐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那不是啜泣,而是近乎失控的、混合著巨大震驚與狂喜的宣泄。她抬起頭,任由淚水在臉上縱橫,用一種難以置信、又仿佛找到了救贖般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李華。
李華看到她如此劇烈的反應,看到她眼中那無法偽裝的、屬於同一個世界的震驚與激動,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他臉上的玩味和審視瞬間化為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找到同類的狂喜,也有感同身受的酸楚。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怕眼前之人是幻覺會消失一般。他自己的眼眶也微微發熱,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你……你真的是……”
無需再多言。在這四目相對、淚眼婆娑的瞬間,兩個漂泊於時空之外的孤獨靈魂,終於找到了彼此。
良久,激蕩的情緒才稍稍平複。兩人有些尷尬又無比自然地鬆開了手。李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落到對方臉上,卻越看越覺得彆扭。這清秀是清秀,但眉宇間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朱元璋”察覺到他的目光,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臉上還有最後一道偽裝。她破涕為笑,帶著幾分惡作劇得逞般的狡黠,伸手抓住那兩撇標誌性的假胡子,輕輕一扯。
“刺啦。”
胡子應聲脫落。她隨手又將束得緊緊的發髻揉散,讓如雲青絲披瀉下來,儘管仍穿著那身寬大的男式布袍,但屬於女子的柔美輪廓與氣質瞬間凸顯無疑。
她迎著李華瞬間瞪大的雙眼,用恢複了清亮、不再刻意偽裝的女兒聲說道:“正式認識一下,我,王麗欣,二十一世紀來的倒黴蛋。剛才……嚇到你了吧?”
李華看著眼前這張洗去偽裝後清麗中帶著幾分倔強的臉,愣了片刻,隨即搖頭失笑,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好,我叫李華。”
丹房內的氣氛,從最初的緊張對峙,徹底轉變為一種微妙而激動的重逢氛圍。屬於他們的對話,終於可以拋開偽裝,真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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