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北方,京城。
幽深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袁項城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忽明忽暗。
他麵前鋪滿了來自南方的密報,每一張紙,都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
“……振華體係,以工代賑,一月之內,於南方四省,新修公路三千餘裡,開挖水渠一千八百條,招募流民近百萬人……”
“……神州武道協會,儘遣洗髓境宗師,入各行各業,或教書育人,或督造工程,或深入蠻荒……其勢如火如荼,民心歸附,日甚一日……”
“……邵清周明,坐鎮中樞,一言而決,八省景從。其威望已非官職可論,實為南方之主……”
袁項城的手指叩擊著桌麵,聲音沉悶。
他逐字逐句地咀嚼著這些情報,心中那股無力感愈發深重。
這不是軍閥割據,不是改朝換代。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從根基處改變整個天下的力量。
周明所為,並非簡單的招兵買馬,而是真正的開民智,強民魄。
每修一條路,每挖一道渠,都是在將“振華”二字,刻進廣袤的土地與億萬百姓的心中。
這種堂皇大勢,非兵鋒可擋,非權謀可逆。
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北洋大將王士珍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他剛從南方歸來,臉上還帶著未曾消散的震撼。
“大帥。”王士珍的聲音沙啞,將一份親手撰寫的觀察報告遞了過去。
袁項城沒有看,隻是抬眼望著他:“子珍,你親眼所見,與傳聞可有出入?”
王士珍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傳聞,遠不及親見之萬一。”
他走到袁項城身邊,看著桌上的密報,沉聲道:“大帥,屬下在邵清、在星火主城所見,非言語所能形容。”
“那裡的人,眼中沒有麻木,隻有希望。”
“無論是官員、士兵,還是田間勞作的農夫,身上都有一股向上的精氣神。”
“他們未必都識字,卻都知曉為何而戰,為何而勞。他們稱之為為華夏之崛起。”
“我曾與振華第一協,也就是那支戰狼軍煞軍團有過短暫接觸。”
“他們的士卒,最弱者也是煉肉境武者,放在我北洋,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而這樣的士卒,他們有整整一協,五千人!更遑論還有那支鑄就了白虎軍魂的第二協。”
王士珍的語氣愈發沉重:“我曾親眼見到,數百名武者以自身勁力共鳴,輔助一台巨大的蒸汽機運轉。”
“其效率之高,令人匪夷所思。他們稱其為武道工程學。”
“大帥,這不是一個人的強大,而是一個體係的強大。”
“周明所構建的,是一個能讓每個人都看到希望,並為之奮鬥不息的體係。”
“大帥,天下非北洋之天下,乃華夏之天下。”
王士珍的聲音沉重而懇切。
“那周先生所行之事,是為萬民開太平,是為華夏鑄根基。逆此大勢而為,我等……必將粉身碎骨!”
袁項城閉上了眼睛,王士珍的話,徹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僥幸。
良久,他睜開眼,眼神已變得異常平靜:“子珍,辛苦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王士珍躬身告退。
書房內,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親信匆匆入內,附耳低語了幾句。
“讓他們進來。”袁項城擺了擺手。
片刻後,幾名身著錦袍,神情倨傲的清廷宗室走了進來。
為首的一人,手中還捧著一個用黃綢包裹的錦盒。
“袁大帥,國賊周明,倒行逆施,蠱惑人心,實乃心腹之患!”
為首的宗室親王義憤填膺地說道。
“今我等奉先祖遺命,特來請大帥起兵南下,清君側,剿滅此獠!”
“事成之後,我宗社願奉大帥為攝政王,共掌天下!”
說著,他打開錦盒,露出裡麵一方溫潤的白玉大印。
“此乃傳國玉璽,得之者,即為天命所歸!”
袁項城看著那方玉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曾幾何時,這方小小的印璽,是他夢寐以求的至高權力象征。
但現在……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天命?
這個時代,天命在槍炮的射程之內,在民眾的心裡,而不是在這塊破石頭上。
他沒有說話,不再看那方玉璽,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書房內,再次陷入了死寂。
那為首的親王臉色一變:“袁項城,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袁項城看著他,站起身,氣勢勃發,壓得那個親王連連後退,“時代已經變了!”
“周明的大勢,早已不是你們這些清廷宿老所能理解。”
“他的根基,不在朝堂,而在民心。”
“他的力量,不在官位,而在那數以萬計、十萬計、百萬計的武者身上!”
袁項城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如冰霜。
“你們想讓我去送死?憑什麼?就憑這塊破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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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他的氣勢所懾:“你……你敢辱及聖物!”
“聖物?”袁項城一把奪過玉璽,在手中掂了掂,然後隨手扔在地上。
“一塊能讓百姓吃飽飯的紅薯,都比它有用。”
他走到那人麵前,俯視著那人:“回去告訴你們背後的人,彆再來煩我。”
“否則,我不介意提前送你們上路。”
那些清廷宗室成員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書房。
袁項城枯坐了一夜。
窗外的天色,從漆黑轉為魚肚白,再到一縷金色的晨曦刺破雲層。
他仿佛蒼老了十歲,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所有的掙紮與不甘,最終都化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終究是老了。
這個時代,已經不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