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邵清縣城西的雜亂巷弄儘數吞沒。
三道黑影,如狸貓般無聲無息地穿行在陰影之中。
為首的周勝步履沉穩,每一次落地都悄然無聲,雙眼如鷹,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周小虎跟在他身後,收斂了平日裡的烈火之氣,整個人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斷後的李鐵山更是將自身氣息與黑暗融為一體,若非親眼所見,幾乎無法察覺他的存在。
根據白天探聽到的消息,他們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處破敗的院牆前。
院門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一個黑洞洞的門框,門楣上一塊朽爛的牌匾斜掛著,借著微弱的月光,依稀能辨認出“鐵骨”二字。
這裡,便是昔日化勁高手徐莽的鐵骨武館。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與“鐵骨”二字沒有半分關係。
院牆塌了半邊,露出裡麵雜草叢生的景象。一個鏽跡斑斑的兵器架倒在地上,幾件破損的兵器散落一旁,早已看不出原樣。
三人對視一眼,由周勝帶頭,邁步踏入了這片廢墟。
腳下踩到枯枝,發出“哢嚓”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誰!”
黑暗中,一道稚嫩卻充滿凶狠的聲音驟然響起。
緊接著,十幾個衣衫襤褸的身影從院子的各個角落裡鑽了出來,手中拿著木棍、石塊,甚至破碗的碎片,將三人團團圍住。
這些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三四歲,最小的隻有七八歲,一個個麵黃肌瘦,但那眼神,卻像餓了數日的狼崽子,充滿了警惕與敵意。
周小虎眉頭一皺,一股煞氣就要升騰而起。
周勝卻抬手按住了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這些孩子,聲音溫和地開口:“我們沒有惡意,找徐莽先生有點事。”
“滾出去!這裡沒什麼徐先生!”一個年紀稍大的孩子色厲內荏地吼道,握著木棍的手卻在微微發抖。
他們平日裡受儘欺淩,對任何陌生人都抱有極大的戒心。
就在這時,正屋那扇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高大卻佝僂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個落魄的輪廓。他約莫四十餘歲,麵容滄桑,布滿了風霜的痕跡。曾經寬闊的肩膀如今微微塌陷,一身寬大的衣袍顯得空空蕩蕩。
最讓人心驚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本該是銳利如鷹的眸子,此刻卻渾濁不堪,充滿了死寂與麻木,仿佛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已失去了興趣。
他就是徐莽。
曾經名震邵清縣的化勁高手。
“咳咳……”徐莽咳嗽了兩聲,渾濁的目光掃過周勝三人,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這裡沒有武館,也沒有什麼徐先生,隻有一幫等死的孤兒。”
他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蒼蠅:“滾!”
一個“滾”字,充滿了無儘的厭惡與不耐。
周小虎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他們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來看人臉色的。
他正要開口,卻被周勝一個眼神製止了。周勝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周勝抱了抱拳,沉聲道:“徐莽先生,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我們知道你和陳家的恩怨,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幫我?”
徐莽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低沉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涼與自嘲。
“就憑你們三個?不知天高地厚!”
他渾濁的眼睛裡,終於泛起一絲情緒,那是毫不掩飾的輕蔑。
“陳家是什麼樣的存在,你們知道嗎?他們的背後站著誰,你們又知道嗎?”
“我徐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技不如人,我認栽!用不著你們這些小輩來可憐我!”
“滾!再不滾,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落下,他身上那股屬於武者的氣勢雖然殘破,卻依舊帶著一絲壓迫感。
周圍的孩子們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一個個握緊了手裡的“武器”,齜著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周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個徐莽,心氣已死,油鹽不進,用言語很難說服他。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周小虎,忽然動了。
他沒有理會徐莽的威脅,也沒有看那些孩子,而是徑直走到了院子中央那張布滿灰塵的石桌前。
“小虎!”周勝低喝一聲。
周小虎卻恍若未聞。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抬起手,輕飄飄地,按在了堅硬的石桌一角。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石屑紛飛的場麵。
隻有一聲極其沉悶的“噗”聲,像是用濕布拍打在棉花上,微不可聞。
石桌,紋絲不動。
“哼,裝神弄鬼。”徐莽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以為這年輕人是要用蠻力碎石來威懾他,結果卻是個軟腳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