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厚重的石門,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
周明緩步走出,一身青色長衫,纖塵不染。他閉關數日,身上非但沒有半分頹氣,反而愈發神光內斂,那雙溫潤的眸子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倒映出星辰輪轉。
他身上那股書卷氣未減分毫,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韻味,如同一塊絕世璞玉,褪去了所有雜質,隻剩下最純粹的溫潤與堅凝。
“先生!”
早已在門外焦急等候的周小七一步上前,臉上那超越年齡的沉穩此刻也染上了一絲凝重。
“何事?”周明語氣平靜。
周小七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彙報:“城中那些被滅士紳的旁支,聯合了縣學裡的幾個老秀才,以‘廢經滅孔,以武亂文’為名,煽動了近百名學子,此刻正堵在縣學門口,與老實叔帶領的巡防營對峙!”
聽完彙報,周明臉上不見絲毫波瀾。
他隻是淡淡地吐出幾個字:“隨我去看看。”
……
邵清縣學,乃是本縣文風所係之地。
往日裡書聲琅琅的清淨地,此刻卻被圍得水泄不通,氣氛劍拔弩張。
近百名身穿長衫的年輕學子,在幾名須發皆白的老秀才帶領下,堵住了縣學大門,群情激憤。
“振華武館,倒行逆施!廢經滅孔,數典忘祖!”
“我等讀書人,豈能與粗鄙武夫為伍!此乃斯文掃地!”
為首的一名老秀才,正是那日在懇談會上質問周明的陳家姻親,此刻他麵色漲紅,捶胸頓足,聲音悲憤而尖銳:“高縣尊受其蒙蔽,我等不能不言!今日,便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為聖人言、為天下文脈,爭一個公道!”
在他的煽動下,本就搖擺不定的學子們更是熱血上頭,紛紛跟著呼喊起來。
在他們對麵,周老實身形挺拔如鬆,黝黑的麵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他身後,三十名巡防營的精銳手持水火棍,結成一道堅不可摧的人牆,將激動的學子牢牢擋在門外。
周老實記得先生的吩咐,這些人是學子,是邵清的未來,不能動粗。
可眼看局勢愈發緊張,那幾個老秀才甚至開始推搡巡防營的士兵,周老實那雙憨厚的眼中,也漸漸凝聚起一絲冰冷的煞氣。
就在這時,一個溫潤平和的聲音,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諸位,好大的火氣。”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周明負手而來,步履從容,他身後隻跟著一個神色冷峻的周小七。
他沒有看那些激動的學子,也沒有理會劍拔弩張的巡防營,目光隻是平靜地落在了為首那名老秀才的身上。
老秀才看到周明,先是一愣,隨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挺直了腰杆,厲聲喝道:“周明!你這亂臣賊子,總算敢出來了!你毀我華夏文脈,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
“老先生。”周明微笑著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讓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他看著對方,緩緩問道:“我想請教老先生三個問題。”
“第一,何為經?”
老秀才一滯,下意識地答道:“四書五經,聖人言論,自然為經!”
周明點了點頭,又問:“第二,何為孔?”
“孔乃萬世師表,我等讀書人的先師!”老秀才答得理直氣壯。
周明臉上的笑意更濃,他走上前一步,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聲音也隨之沉凝。
“那麼,第三個問題。何為華夏之根?”
這一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老秀才的心頭。他張了張嘴,卻發現這個問題太大,太重,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是聖人言論?是朝代更迭?還是這滿堂的經義文章?”
周明的聲音在寂靜的縣學門前回蕩,振聾發聵。
不等老秀才回答,周明環視一周,目光掃過那些茫然的年輕學子,朗聲說道:“我來告訴你們!”
“《大學》有言: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這,才是經!這,才是孔聖人教給我們讀書人的根本!經,是經世濟民之學!孔,是讓我們挺直脊梁,為萬世開太平的先師!”
“而華夏之根,不在故紙堆裡,不在空談闊論中!它在田間地頭,在工坊車間,在每一個為了活下去而掙紮的百姓身上!讓百姓吃飽穿暖,讓孩童有書可讀,讓國家強盛不被外辱欺淩!這,才是華夏之根!”
周明的聲音充滿了強大的感染力,他所描繪的宏大畫卷,他那嚴密的邏輯,瞬間擊潰了學子們心中那點可憐的義憤。
他們讀聖賢書,所求為何?不正是“修齊治平”嗎?
周明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們思想的迷霧,讓他們看到了一個遠比“之乎者也”更廣闊、更壯麗的世界。
“我周明興辦新學,非為廢經,而是要講‘經世致用’之學!非為滅孔,而是要將孔聖人從神壇上請下來,讓他成為指引我等前行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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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華學堂,不但要教經義,更要教算學、格物、醫學!讓你們知曉天地之廣闊,萬物之原理!讓你們手中有活計,心中有道義,肩上有擔當!這,難道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