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死寂。
劉秉章那一聲嘶啞的尖叫,刺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他死死地抓著周明的衣袖,指節失去血色,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燃燒著癲狂的光芒。
“滾珠軸承……你從何處得知此物?!”
麵對幾乎失控的質問,周明神色沒有半分波瀾。
他沒有掙脫,隻是抬起另一隻手,兩根手指在劉秉章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腕上輕輕一搭、一轉。
劉秉章抓得死緊的手指猛地一麻,不由自主地鬆開,人也跟著向後退了半步,站立不穩。
周明撫平衣袖上的褶皺,這才抬眼看向對方,反問了一句:“先生可知,何為摩擦?何為滾動?”
劉秉章一愣,下意識想回答,腦中卻一片空白。
不等他組織語言,周明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簡單,卻直指核心。
“凡物相接,滑之則阻,滾之則順。”
“滾珠軸承,不過是將這‘滑動之阻’,化為‘滾動之順’的入門之物罷了。”
兩句話,讓劉秉章身體一僵。
他嘴唇翕動,反複念叨著:“滑動之阻……滾動之順……”
這兩個詞在他腦中炸開,讓他半生摸索的朦朧感悟瞬間清晰,卻也讓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這已不僅僅是震驚,而是一種道心上的碾壓。
周明的話鋒一轉,話語中帶著一絲玩味:“在邵清,我的學生們,已在研究如何應對不同方向之力的‘圓錐滾子軸承’。”
“先生的圖紙雖精妙,卻還停留在‘滾珠’之基。”
“圓……圓錐滾子……軸承?”
劉秉章整個人徹底僵在原地。
如果說“滾珠軸承”是捅破了窗戶紙,那“圓錐滾子軸承”這個聞所未聞的名詞,就是直接在他麵前,推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他明白了,自己引以為傲的畢生心血,在對方麵前,或許真的隻配稱作“入門之物”。
就在劉秉章心神失守,搖搖欲墜之際,一聲沉悶的巨響,將他驚醒。
“咚!”
李瑞東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白蠟大槍重重拄在青石板上,堅硬的地麵應聲裂開一個淺坑。
一股沉重的氣壓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這位一直沉默的老者,此刻雙目開闔間精光四射,死死地鎖定了周明。
“閣下究竟是何人?如此蠱惑工部要員,意欲何為!”
他的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股金石之氣,話語間的罡勁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這是警告,也是試探。
然而,麵對一位罡勁宗師的威壓,周明卻仿佛毫無所覺。
他將視線從劉秉章身上移開,轉向這位須發皆張的老者。
“李前輩,你的罡勁,剛猛有餘,卻流於表麵,十年未有寸進了吧?”
平淡的一句話,讓李瑞東的臉色驟然變了。
這是他最大的心病,也是他從未與外人道的隱秘!
自十年前踏入罡勁之境,他便再難寸進分毫,隻能日複一日地打磨著這身外放的罡氣,看似威猛,實則早已走入了死胡同。
眼前這人,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周明沒有理會他的驚駭,自顧自地繼續說:
“罡勁外放,消耗巨大。勁力由內而生,以外顯為用,看似強大,實則是在不斷透支你的氣血本源。”
“若無固本培元之法,隻會加速身體虧空。你如今看似威猛,實則已是強弩之末,內裡早已千瘡百孔。”
“若我所料不差,前輩每日午時,是否會感到心火燥鬱,氣血翻騰,難以自抑?而到了子時,又會四肢冰冷,丹田虛浮,如墜冰窟?”
周明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瑞東的心口。
他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拄著大槍的手臂,竟在微微顫抖。
周明所言,分毫不差!
這正是他十年來最大的痛苦,一身修為不進反退,身體更是在這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下,日漸衰敗。
他甚至有預感,不出五年,他這一身引以為傲的罡勁,就會徹底將他自己吞噬。
“你……你……”李瑞東指著周明,嘴唇哆嗦著,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想窺探‘丹勁’之秘,乃至傳說中的‘見神不壞’,缺的不是苦練,而是‘根基’。”周明終於圖窮匕見,聲音中帶著一種莫名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