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李府後院。
秋風蕭瑟,老槐樹的黃葉簌簌落下。
一個瘦削老者立在樹下。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神情淡漠,雙眼半開半闔,仿佛在假寐。
此人,便是威震北地,被譽為“神槍”的李書文。
他手中無槍,身上無刃,就那麼靜靜地站著,與這蕭索的秋日庭院融為一體,沒有絲毫煙火氣。
他突然睜眼,一道精光閃過。
人未動,僅並起食中二指,對著十步外的一座假山遙遙一刺。
動作很輕,沒有破空聲。
然而,那座堅硬的青石假山正中心,卻多了一個前後通透的圓孔。
孔洞邊緣光滑得能映出人影。
風一吹,整座假山從圓孔處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接著嘩啦一聲,化作一地細膩的灰白粉末。
罡勁圓滿,勁力凝練化虛,殺人於無形。
李書文收回手指,重新負於身後,半闔的雙目中,是揮之不去的落寞與孤寂。
二十年了。
他站在武道的頂峰,俯瞰眾生,卻也承受著高處不勝寒的孤寂。
前路已斷,再進一寸,便是神意崩解,油儘燈枯。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管家李福躬著身子,雙手捧著一封信,快步走到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老爺,湘省加急信件,是瑞東二爺的。”
“瑞東?”
李書文古井般的眼神起了波瀾,他緩緩轉身,接過信封。
信封上的字跡沉穩剛正,是他師弟李瑞東的。
他拆開信,展開信紙,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信裡,李瑞東用平實的語氣,講了自己去省城後的見聞。
遇到一位神秘的周先生。
見識了振華武館那群根基紮實到嚇人的弟子。
還與一個叫“徐莽”的洗髓境武者動了手。
李書文的眉頭皺了起來。
洗髓境?
他繼續往下看。
信中寫到,李瑞東罡勁全開,狂攻不止,那個徐莽卻紋絲不動,最後反倒是自己力竭,對方卻毫發無損。
李書文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太了解自己的師弟了。
李瑞東的罡勁雖不如他,但也是真正的宗師,一身功力,開山裂石。
怎麼會奈何不了一個無名小卒?
他的視線移到信紙的後半段。
“重修根基,入洗髓之境”。
這幾個字跳進他眼裡,李書文那張冷硬的臉,第一次有了驚疑的表情。
瑞東……重修根基了?
是什麼樣的功法,能讓他下這麼大的決心?
他死死盯著信紙。
終於,他看到了那句讓他心神劇震的話。
“周先生言:汝之罡勁,不過是一場意外,是鼎爐破碎、薪柴外泄之假象。”
“真正之大道,在乎‘換血’。罡勁,不過是換血之境的附屬品罷了!”
附屬品?
轟!
一股無形的恐怖氣機,從李書文身上炸開!
“荒唐!”
一聲怒喝,在李府上空炸響。
他手裡的信紙沒有燒,也沒有碎,而是在那股勁力下,瞬間被分解成最細微的粉末,從他指間飄落。
氣浪卷過整個後院。
老槐樹猛地一晃,滿樹的黃葉被剝得一乾二淨。
李府上下所有仆人,都覺一股寒氣鑽進骨髓,腿一軟,全跪下了,篩糠似的抖動。
管家李福就在他身後,臉白得像紙,豆大的汗珠滾落,連氣都喘不過來。
“妖言惑眾!”
李書文須發皆張,雙目圓瞪,怒火與殺意幾乎要噴出來。
“瑞東一生剛正,意誌如鐵,竟會被這種話蠱惑!”
這不是否定他一個人。
這是對他和師弟窮極一生追求的武道,最大的侮辱!
什麼鼎爐薪柴,什麼洗髓換血!
他們師兄弟,從微末中拚殺出來,曆經多少生死,才勘破化勁,踏入罡勁,站在這武道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