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省,衡州府。
此地為水陸要衝,商賈往來,江上船帆密集。
滔滔湘水不僅帶來了貨物與客商,也滋養了此地盛行的武風。
城中最大的悅來客棧,後院。
一處僻靜的獨院裡,李書文身穿尋常的灰色布衫,正對一株老槐樹演練拳腳。
他沒用槍,也沒動用勁力,一招一式都是《肉身修煉法》裡最基礎的壯體拳架。
動作樸實,甚至顯得有些笨拙,完全是一個初學者的模樣。
可若有化勁宗師在場,定會感到駭然。
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開合,周遭的天地靈機都受到牽引,形成一個微小的漩渦,灌入他的體內。
他整個人就是一尊安靜的烘爐,內部正進行著恐怖的煉化。
洗髓之境,肉身自成小天地,與外界大天地交感。這等景象,早已超出舊武道的認知。
李書文沒有拜會城中任何勢力,也未通報自己的名號。
他就這樣住下,每日粗茶淡飯,練拳,靜坐。
但他這等人物,即便收斂氣息,那股深沉的氣機也無法完全遮掩。
不過三天,整個衡州武林都起了波瀾。
“聽說了嗎?悅來客棧來了個北地的高手,氣勢很嚇人!”
“何止嚇人!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想去探探底,結果離院子還有十丈遠,就覺得氣血發緊,腿肚子發軟,差點當場跪下!”
“嘶……這麼厲害?難道是化勁大成的宗師?”
一時間,客棧周圍總有武人徘徊。
他們或敬畏,或好奇,或不服,但沒人敢輕易踏進院門。
直到第五天,這種微妙的局麵被打破。
衡州八卦掌名家,“鐵掌”劉重山,親自登門。
劉重山年近五旬,身形清瘦,留著一縷山羊須,有幾分儒雅。
但他的一雙手掌骨節粗大,顏色暗紫,好似生鐵鑄成。
他是衡州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一手八卦掌已入化勁,在整個湘省都很有名氣。
“北地的朋友,劉重山前來拜會。”
劉重山站在院外,聲音清朗。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李書文走了出來,對劉重山拱手:“請。”
兩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客棧夥計立刻送上香茗。
“閣下氣息深沉,想必是北地有名的大宗師,不知如何稱呼?”劉重山直接問道。
“李書文。”
“神槍李書文?!”劉重山瞳孔猛地一縮。
這個名字在武林中分量極重,是和“半步崩拳”郭雲深、“單刀李”李存義等人齊名的人物。
隻是,傳聞中的李書文槍意霸道,鋒芒畢露,為何眼前這人氣息圓融,返璞歸真,深不見底?
李書文沒在意他的驚詫,平靜地說道:“虛名而已。我這次南下,不為爭名,隻為論道。”
“論道?”劉重山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敢問劉師傅,武道修行,何為根,何為本?”李書文問。
劉重山笑了:“武道之本,自然在於‘勁’!明勁剛猛,暗勁陰柔,化勁圓融。”
“將一身之力,練到分毫不差,隨心所欲,才是上乘。至於肉身,不過是承載勁力的舟船。”
這番話,是舊武道百年的共識,也是他一生武學的凝練。
李書文聽完,卻緩緩搖頭。
“舟船?”他嘴角掛著一抹難明的笑意,“如果舟船本身就是一艘滿是窟窿的破船,你劃得越快,豈不是沉得也越快?”
劉重山臉色沉了下來:“閣下什麼意思?是說我們練的法門,都是錯的?”
“不是錯,是不全。”李書文的聲音依舊平靜,“真正的武道,當以肉身為鼎爐,以氣血為薪柴。”
“等氣血充盈如鉛汞,鼎爐堅固不朽,勁力不過是鼎爐煉化時,自然外溢的餘暉。”
“氣血如鉛汞?肉身是鼎爐?”劉重山念叨著這兩個陌生的詞,隻覺得荒謬。
他猛地一拍石桌,怒道:“一派胡言!把勁力說成是餘暉,反而去追求蠻夫煉體的粗鄙法子,簡直是本末倒置,左道旁門!”
李書文看著他,想起了當初在先生麵前同樣固執可笑的自己。
“多說無益。”李書文站起身,“手上見真章吧。”
劉重山冷哼一聲,也站了起來:“正有此意!也讓我見識一下,你這所謂的鼎爐,到底有多堅固!”
兩人走到院中空地,相隔三丈站定。
周圍聞訊趕來的武者,早已將小院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個都屏住呼吸,生怕錯過這場大戰。
劉重山的氣勢變了,儒雅之氣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宗師的沉凝。
他雙腳一錯,身形滑出,雙手化作兩道幻影,直取李書文中宮。
八卦遊身掌!
掌法靈動,飄忽不定。
李書文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麵對劉重山變幻的掌法,他隻是簡單地抬手,或劈、或掛、或崩,每一擊都帶著剛猛的槍意。
院落中勁風呼嘯,兩道身影快速交錯,讓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