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
嶽麓山,喧嘩聲戛然而止。
數千名躁動的武人仿佛被扼住了喉嚨,整個會場落針可聞。
周明登台了。
他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簡單長衫,未佩刀劍,雙手負後,步履從容。
他走上那座昨日染血、今日論道的最高擂台,一站定,一股無形的壓力便鋪滿了整個會場。
台下前排,李存義的手掌按住刀柄,掌心一片冰涼。
他感覺到的不是殺氣,而是一種更根本、更宏大的東西。
程廷華的臉色變了又變,在他眼中,台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與嶽麓山連為一體,甚至更加巍峨的山。
唯有孫祿堂,這位丹勁宗師,瞳孔驟縮。
勢。
這不是武道宗師以氣血、精神、殺伐凝聚的“個人之勢”,而是……天地之勢。
周明站在那裡,就是這方天地的中心,是所有規矩的源頭。
周明環視全場,目光平靜,卻看透了每一個人心底的渴望與恐懼。
他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站著。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壓抑。
極致的壓抑。
直到許多人額頭滲出冷汗,心跳如鼓,周明才將目光落在孫祿堂身上,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孫宗師,敢問,丹勁鎖元,鎖住的究竟是那一線生機,還是那一條無可奈何的死路?”
一語驚破。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孫祿堂。
這個問題太尖銳,直指舊武道最頂點的丹勁之秘。
在萬眾矚目下,被譽為“武神”的孫祿堂緩緩起身,對著周明長長一揖。
他直起身時,臉上帶著卸下畢生重擔的釋然與苦澀。
“周先生問得好。”
他長歎一聲,聲音裡透著無儘的滄桑,“丹勁,非為求道,實乃求存。”
“天地靈機稀薄,前路已斷,我輩武人不過是抱元守缺,將自身氣血精神儘數鎖死,以求苟延殘喘,減緩那油儘燈枯的到來罷了。”
他環視四周那些麵露驚駭之色的宗師,坦然道:“這,確實是一條死路。”
此言一出,宗師圈中一片嘩然。
孫祿堂,這位站在舊武道頂峰的人物,親口承認了,他們的道,走到了儘頭。
周明微微頷首,算是對這位宗師坦誠的尊重。
他以此為引,開始了今日真正的“論道”。
“諸位皆是武道中人,想必都清楚,我輩練武,根基在於氣血。”
他沒有講任何玄之又玄的道理,而是從最根本處著手。
“凡人之氣血,散逸如風,聚散無常,力浮於表,此為散逸之態。”
“我振華武館的《肉身修煉法·壯體篇》,便是教人如何凝神站樁,打熬體魄。”
“於丹田感應並馴服第一縷氣感,使其如朝霧初凝,是為霧氳之態。”
“至此,方算叩開武道之門,明勁初成。”
簡單幾句話,就將壯體境和明勁的底層邏輯講得清清楚楚。
台下無數剛入門的武者聽得連連點頭,隻覺豁然開朗。
“氣血成霧,便可引之內煉。”
“以明勁鼓蕩,淬煉肌纖維,此為煉肉。”
“再以暗勁擰絞,拉伸筋絡,此為煉筋。”
“待到氣血凝聚,沉重如漿,奔流不息,便入流漿之態。”
“此氣血可透筋穿骨,滋養內腑,乃是暗勁大成,超凡脫俗之始。”
“再往上,以暗勁震顫,滌蕩骨骼,是為鍛骨。”
“骨骼堅固,方能承受更強的力量。”
“至此,凡俗之力已達極致。”
周明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理之力。
他將壯體、煉皮、煉肉、煉筋、鍛骨五個凡俗境界。
與氣血的“散逸”、“霧氳”、“流漿”三態。
以及明勁、暗勁兩種勁力,完美地串聯起來,形成了一套邏輯嚴密、環環相扣的修煉體係。
台下的武人們聽得如癡如醉。
許多人修煉中遇到的瓶頸、不明所以的關隘,在周明這番話裡,都找到了答案。
“鍛骨之後,便是洗髓!”周明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
“以化勁雷音,滌蕩骨髓,震醒生機。舊髓儘去,新髓滋生,精力無窮,神力自湧!”
“至此,氣血被推至流漿之態的極致,其質地沉重凝練,磅礴靈動,此為蛻凡之始的力量質變!”
“亦是昨日擂台上,諸位所見的滌髓丹之神效!”
人群中發出一陣巨大的騷動。
原來那神乎其神的洗髓境,竟隻是這通天大道上的一個台階!
周明沒有理會眾人的喧嘩,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直到場麵再次安靜,才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