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自黑暗中掙脫,重歸現世。
周明睜開雙眼,身處邵清縣總辦府的書房。
窗欞之外,天光初亮,晨曦穿透雨後薄霧,灑落一室清輝。
空氣裡滿是泥土與草木的清新,更有一縷若有若無、混雜著百家願念的香火氣息,正源源不斷地彙入這方天地。
他心念微動,換血小成的體魄讓他對天地的脈動有了更細致的入微感知。
嶽麓論道之後,播下的種子已然生根發芽。
一股昂揚向上的勢,正在這片土地上悄然彙聚、成型。
學堂內,書聲琅琅;工地上,號子震天;田壟間,無數武者迎著朝陽站樁吐納,吞吐著天地間日漸活潑的靈機。
“先生。”
周小七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手中捧著一疊整理好的文書。
周明頷首,周小七邁步入內,將最上麵的一份簡報呈上。
簡報內容清晰扼要。
神州武道協會已在湘省省城正式掛牌,孫祿堂坐鎮總會,以其德高望重的身份安撫舊武林,效果斐然。
李存義、程廷華、林世榮等人已分赴湘省各府,著手建立分會,收攏舊派武人,推行新法。
舊有江湖勢力的整合,比預想中還要順暢。
湖廣總督張之棟雷厲風行,回到武昌府後,上書朝廷奏請。
同時不等批複,便以總督之權成立了振華強國策推行處。
第一批款項業已撥付,開始在湖廣全境推廣新式學堂與《氣血修煉法》前三層。
簡報最下方,附著一封孫祿堂的親筆信。
信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卻透著難掩的困惑與急切。
孫祿堂在信中坦言,他已散去丹勁,轉修新法。
然數日下來,非但沒有精進,反而感覺境界不進反退。
身體如同成了一個漏氣的皮囊,吸納天地靈機的速度遠超常人。
可無論如何都無法積蓄,氣血搬運周天,總有散逸之感,百思不得其解,懇請先生解惑。
周明閱畢,哂然一笑。
這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舊武道的宗師,人人都是一艘千瘡百孔的破船。
他們所謂的丹勁、罡勁,不過是發現船要沉了,情急之下用船上的木板拆東牆補西牆,糊出來的補丁。
看似延緩了沉沒,實則加速了船體的崩壞。
如今轉修新法,第一步便是將這些飲鴆止渴的補丁全部拆掉。
船體所有的窟窿、裂縫都暴露出來,自然會給人一種船漏得更快了的錯覺。
“破而後立,不破不立。”周明心中了然。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在信紙上回道:“丹勁鎖元,如壅塞河道之淤泥。”
“今淤泥已清,河道雖複寬廣,然久經衝刷,堤壩早已百孔千瘡。”
“前輩所感之退,非退,乃破而後立之始,是根基顯露之兆。”
“欲承載江河,必先固堤。”
“當以《氣血修煉法》為薪柴,源源不絕,提供修補之能。”
“繼而以《肉身修煉法》從壯體篇始,按部就班,重鑄鼎爐。”
“鼎爐固,薪柴足,江河自滿,方為正途。”
這封回信,等於點明了所有舊武道宗師轉修新法,都必須從頭補課的根本。
他們對勁的理解雖高,但身體這尊鼎爐卻早已朽壞不堪。
不把根基重新打好,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寫完,他將信箋遞給周小七:“將此信抄錄百份,分發給所有轉投新道的宗師,讓他們安心修行。”
“是,先生。”
周小七退下後,蘇清雪的彙報也送到了案頭。
星火主城的核心區奠基已經完成,但後續工程對高階武者以及青金石、赤鐵礦等特殊礦石的需求,逐漸增長。
現有的勘探隊和開采能力,已然捉襟見肘。
林妙可也從滬市傳來密信。
嶽麓山之事,已讓同盟會內部徹底分裂。
以孫先生為首的溫和派,對周明展露的實力與理念心存敬畏,希望能拉攏合作。
而另一派激進分子,則視周明為竊取革命果實的軍閥,背地裡與東洋勢力頻繁接觸,圖謀不軌。
而最詭異的,是史密斯被斬首後,列強的反應出奇地平靜。
各國公使館隻是循例遞交了抗議照會,便沒了下文。
尤其是東洋方麵,平靜得近乎詭異,仿佛在刻意壓製此事的影響,這背後必有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