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辦府，議事廳。
沉重的木質長桌，在煤油燈的光暈下，反射著溫潤幽暗的光澤。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茶香、煙草味與淡淡血腥氣的複雜味道。
長桌兩側，坐著數十道身影。
每一道身影，都足以讓外界的江湖或官場為之震動。
蘇清雪一襲素色長裙，氣質清冷，她麵前的文牘堆積如山。
王鎮國身姿筆挺，即便坐著，也如一杆標槍，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鐵血之氣。
李鐵山坐在他的下首，麵容冷峻，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擊，仿佛在推演著某種戰陣。
另一側，孫祿堂、李存義、程廷華、林世榮……這些曾經代表著舊武道巔峰的宗師們，此刻卻正襟危坐，神情肅穆，甚至帶著一絲拘謹。
他們感受著這間屋子裡流淌的，那種名為秩序與效率的無形之勢，百感交集。
這與他們所熟悉的任何江湖聚會、官府議事都截然不同。
沒有客套寒暄，沒有論資排輩。
隻有一道道精煉的情報、一份份詳實的數據，在不同的人手中傳遞、審閱。
整個議事廳安靜得可怕，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簡短有力的彙報聲。
“先生，這是政務部彙總的報告。”
蘇清雪起身，聲音清脆而冷靜。
“振華體係已全麵接管湘、鄂、贛、粵四省民政。武館與學堂已建立一千二百七十三所，注冊學員超三十萬。”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基層管理人員缺口巨大，許多倉促提拔的管事能力不足，執行政令時出現偏差。”
“部分地區，新舊思想衝突激烈，收編的舊派人員與新學員之間摩擦不斷。”
她的聲音頓了頓，補充道：“最關鍵的，是民心凝聚力雖強。”
“但對振華的理解，仍停留在能吃飽飯、能練武的淺層，缺乏更深層次的認同。”
蘇清雪話音剛落，孫祿堂便站了起來。
這位新任的神州武道協會會長，麵容上帶著一絲愧色。
“先生，武協方麵，老朽有罪。”
“新法推廣雖勢如破竹，但內部山頭主義的苗頭已經出現。”
“不同拳種、不同地域的武人，仍在暗中抱團，對於協會發布的跨區域任務，執行時陽奉陰違，折扣頗多。”
“他們敬畏新法，卻未真正融入新規矩。老朽……未能將他們徹底擰成一股繩。”
一個個問題被擺上桌麵。
資源緊張、管理混亂、思想不一……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根針，刺在振華體係這具飛速膨脹的巨人身上。
議事廳的氣氛，愈發凝重。
這些曾經獨霸一方的宗師、將領、學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單純的力量擴張，帶來的不隻是強盛，還有失控的風險。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彙聚到了長桌的首位。
那裡，周明自始至終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翻閱著桌上的報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宛如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直到最後一份報告呈上，議事廳徹底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周明才緩緩抬起頭。
他掃視眾人，目光未帶任何威壓，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自己的心底念頭無所遁形。
他沒有去分析任何一個具體的問題，隻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點。
“所有的問題，根源隻有一個。”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思想不統一，權責不明確。”
轟！
簡簡單單十個字，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眾人心中所有的迷霧。
蘇清雪眼中光芒一閃，瞬間明悟。
孫祿堂等人更是渾身一震，臉上露出醍醐灌頂般的恍然之色。
是啊，他們討論了半天，無非是枝節末梢，而先生一開口，便直指病灶核心！
“振華體係，過了草創期，也過了野蠻生長期。”
周明站起身，環視眾人。
“從今日起，進入為期三個月的內部整合期。”
他的話，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