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積雪被踩出深淺不一的腳印,李昭捏著那塊帶血的字腰牌,指節發白。
北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他卻覺不到冷——三個月前趙匡胤請纓時的笑容還在眼前,那年輕人跨馬揮鞭的模樣,說要把遼軍虛實摸得透透的。
陛下!
一聲帶著哭腔的喊喝刺破風聲。
李昭轉頭,見兩名親兵跌跌撞撞抬著副簡易擔架衝進校場,擔架上的人渾身裹著染血的皮裘,雪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
他踉蹌著撲過去,皮裘被掀開的刹那,喉間像塞了塊燒紅的炭——趙匡胤麵白如紙,左頰有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右肩插著半截斷箭,鎧甲下的衣襟浸透黑紅,連指節都凍得發紫。
匡胤!李昭跪在雪地裡,掌心貼住趙匡胤冰涼的額頭,軍醫!
快傳軍醫!
不...不用了。趙匡胤突然咳嗽起來,血沫濺在李昭玄色龍紋大氅上,末將撐得住...得把話說完。他顫抖的手抓住李昭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雁門...徐景明沒死。
李昭瞳孔驟縮。
三個月前派去刺殺遼軍參謀徐景明的死士傳回消息,說在雁門關外撿到了徐景明的隨身玉佩——那是確認刺殺成功的信物。
那玉佩...是他故意丟的。趙匡胤喉結滾動,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剜肉,末將帶人搜山時,在北坡密洞撞見他。
他身邊跟著二十個契丹狼衛...說要讓咱們誤判遼軍動向。
李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徐景明是耶律德光最器重的漢人謀士,若他未死,之前所有關於遼軍主力在幽州正北的情報,都是對方布下的迷陣。
陛下,遼軍前鋒...趙匡胤突然劇烈抽搐,嘴角滲出黑血,他們根本沒往正北去...是西南...西南的山穀...
按住他!李昭扯開趙匡胤的衣襟,隻見右肩箭簇泛著青黑——是喂了毒的。
他猛地抬頭,看見校場角落的軍醫正背著藥箱狂奔而來,用金瘡藥!
快!
來不及了...趙匡胤抓住李昭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末將在雁門看到...耶律德光的狼旗插在西南三十裡的紅崖口...他們要繞開正麵防線...話音未落,他的手突然鬆了,瞳孔逐漸渙散。
匡胤!李昭搖晃著他的肩膀,卻隻摸到逐漸冷卻的體溫。
軍醫跪在旁邊掀開箭簇,倒抽一口冷氣:箭上的毒是漠北蝮蛇毒,無藥可解...
校場突然安靜得可怕。
李昭緩緩起身,龍紋大氅上的血點像朵猙獰的花。
他望著西北方陰雲,喉間發緊——三個月來所有部署,此刻都成了鏡花水月。
裴仲堪!他轉身吼道。
謀臣從人群中擠出來,靴底碾碎積雪:臣在。
把幽州防線圖拿來。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徐景明沒死,遼軍主力在西南紅崖口。
裴仲堪的手指在圖上迅速移動:西南山穀有三條通道,最窄的那條隻能過單騎——但紅崖口往東二十裡是青石峽,兩側山壁陡峭,若遼軍從那裡突圍...
封鎖青石峽!李昭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燭火亂晃,調三千弓弩手去西南角,用滾木礌石堵死山穀。
再傳信給代州守軍,讓他們棄城誘敵,把遼軍往陷阱裡引。
遵旨。裴仲堪抱拳道,轉身時衣角掃過趙匡胤的遺體,他頓了頓,彎腰輕輕合上年輕人的眼皮。
李昪。李昭又喚了一聲。
義子從隊列中走出,腰間橫刀映著雪光:兒臣在。
高行周那老匹夫臨陣投遼,斷我雁門糧道。李昭抽出玉螭劍拍在他掌心,帶兩千輕騎繞到雁門西側,今夜子時前截斷他的運糧隊。
若遇抵抗...他目光冷冽,格殺勿論。
兒臣必取高行周首級。李昪單膝跪地,刀鋒在雪地上劃出深痕。
夜幕降臨時,李昭站在帥帳外,望著李昪的輕騎消失在風雪裡。
遠處傳來遼軍的號角,比白日裡更急促。
他裹緊大氅正要回帳,忽聽馬蹄聲如雷——完顏阿骨打帶著一隊女真騎兵從東邊馳來,鎧甲上的冰碴子簌簌掉落。
大汗。阿骨打翻身下馬,狼皮帽上結著白霜,按您的計策,末將已率部佯裝潰退,遼軍先鋒的五千騎兵正追過來。
李昭抬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