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子打在麵甲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李昭的玄色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勒住青騅馬,望著前方泛著冷光的河麵——滹沱河到了。
三萬禁軍在身後綿延成黑鐵長蛇,甲葉相撞的輕響被風雪揉碎。
當先的都頭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雪地裡:陛下,冰層最厚處不過三寸,昨夜有探馬試過,踩碎了三塊冰麵。
傳我令,紮營。李昭摘下頭盔,積雪順著發梢落進頸窩,工兵營帶繩斧,跟我來。
陛下!裴仲堪的聲音帶著急喘,他踩著深雪踉蹌上前,玄色官袍下擺結了層冰碴,萬金之軀豈可信步冰麵?
臣願代勞——
代勞?李昭轉身,目光掃過裴仲堪發間新添的霜白,語氣卻軟了些,你可知當年郭子儀單騎見回紇,為何能退十萬敵兵?他伸手按住裴仲堪肩頭,將士們望著朕的後背,比望著任何將令都踏實。
說罷他已走向河邊,玄色龍鱗甲在雪幕中泛著幽光。
工兵營的小夥子們扛著粗麻繩,緊張得連呼吸都放輕了。
李昭踩上第一塊冰麵時,冰層發出令人牙酸的聲,身後傳來抽氣聲——是哪個新兵沒忍住。
他回頭,看見隊列裡有人攥緊了長矛,指節發白。
再走三步。他低聲對自己說。
第二步冰裂聲更響,第三步時,冰層下傳來悶雷似的轟鳴。
李昭突然彎腰,掌心貼上冰麵,涼意順著甲縫鑽進來,凍得他指尖發麻——但冰下水流的震動,比他想象中弱。
可以架浮橋。他直起身,聲音蓋過風聲,每五丈打一根冰樁,用牛皮索連接。
天亮前必須讓三隊騎兵過河!
遵旨!工兵營指揮使抹了把臉上的雪,眼裡燃起火,末將這就帶人砍河岸的老柳樹!
雪光映得河麵發白時,李昭的帳中突然響起輕微的動靜。
他正就著牛油燈看地圖,抬頭便見個灰衣小卒跪在帳口,帽簷壓得極低,露出半張被凍傷的臉:啟稟陛下,耶律大王子的信。
李昭接過信箋,指尖觸到蠟封上的雙魚印——這是他與耶律倍約定的暗號。
展開時,雪花從帳簾縫隙鑽進來,落在墨跡未乾的字跡上:德光令高行周獻代州,長城缺口已開。
兄不願見中原塗炭,願引糧道至桑乾河,斷其炊火。
帳外傳來巡夜的梆子聲,李昭將信箋湊到燈前,火舌舔過邊緣,瞬間化為灰燼。李昪。他喚了聲。
帳簾一掀,裹著狐裘的年輕人閃身進來,眉骨處還留著前日箭傷的紅痕:義父。
帶二十個暗樁,從西門出城。李昭抽出腰間玉牌,見到持青竹杖的人,方可信。
若有詐——他頓了頓,你知道該怎麼做。
李昪攥緊玉牌,指節泛白:兒臣明白。轉身時,狐裘掃落案上半塊冷透的炊餅,滾到李昭腳邊。
他望著那餅上的冰碴,突然想起昨夜蘇慕煙塞進軍囊的糖蒸酥酪——她說北疆苦寒,帶著暖身。
且慢。李昭解下外袍,扔過去,裹緊些,彆讓雪灌進甲縫。
李昪的背影消失在雪幕裡時,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探馬掀簾而入,身上的冰甲嘩啦啦碎落一地:陛下!
代州刺史高行周開城降遼,耶律德光的前鋒已過雁門關!
帳中頓時炸了鍋。
左衛指揮使拍案而起:高賊當年吃著陛下的糧,如今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