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子砸在壽州刺史府的青瓦上,李昭剛將最後一道軍令封入火漆,廊下便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他擱下筆,透過糊著棉紙的窗欞,看見徐溫的玄色披風在風雪裡翻卷,坐騎的四蹄濺起冰碴,連馬鐙都結著白霜。
使君!徐溫掀簾而入時帶起一陣寒風,皮靴在青磚地上跺出兩灘水痕。
他腰間的雁翎刀還掛著冰棱,卻顧不得解下,直接從懷中掏出個浸著血漬的布包,汴州細作混進禪位儀式,這是唐帝被迫寫的傳位詔書抄本——朱溫今早稱帝了,改元開平,國號大梁。
李昭的指尖在案上微顫。
前世史書裡開平元年四個字突然在眼前炸開,他記得朱溫確實是在這年篡唐,可原以為還有數月緩衝,不想竟這般急。
案頭的燭火被風撲得搖晃,映得詔書抄本上禪於梁三個朱筆字像滴著血。
徐使君辛苦了。他壓下心頭翻湧,伸手按住徐溫肩膀。
對方鎧甲下的肌肉繃得鐵硬,連指節都泛著青白——顯然是晝夜兼程趕回。
李昭轉身從炭盆裡撥出塊紅炭,塞進徐溫掌心:先喝碗薑茶,說說詳情。
徐溫接過茶盞時,陶碗邊沿的冰碴子硌得他皺眉:朱溫命蔣玄暉率甲士圍了大明宮,唐帝在思政殿哭了整夜。
臣等細作混在道賀的藩鎮使者裡,親耳聽見楊師厚喊天命歸梁他喉結滾動,更要緊的是,朱溫已封楊師厚為宣義節度使,點了五萬大軍南下,先鋒離壽州不過三百裡。
議事廳裡的炭盆劈啪爆響。
李昭望著窗外被雪壓彎的老槐,忽然想起前世課堂上給學生講過的地圖——壽州北控中原,南扼江淮,正是朱溫南下的必經之路。
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案角的《淮南輿圖》,目光掃過標注的八公山淝水,突然笑了:來得好。
使君?郭崇韜從書案後抬起頭。
這位新晉的行軍司馬正對著算盤核計糧草,此刻算盤珠子還停在七萬石的位置,朱溫新立,天下諸侯必不服。
我等若此時......
稱王。李昭截斷他的話,目光掃過廳中眾人——徐溫的甲葉還在滴水,李存勖的鐵鱗甲上沾著草屑,連蘇慕煙的琵琶囊都帶著旅途的塵土。
他想起三日前校場誓師時士兵們的呼聲,老人們能種自己的地,這八個字突然在耳邊清晰起來。
今夜子時,觀星台。他起身推開窗,雪粒子撲在臉上像撒了把鹽,去把司天監的銅渾儀擦乾淨,再讓人去城南買三百盞羊角燈。
子時的觀星台被雪洗得發白,二十八宿銅燈沿台基排開,每盞燈芯都浸了鬆脂,火光映得積雪泛出暖黃。
李昭站在北鬥七星的方位上,玄色冕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繡著雲紋的中衣——那是蘇慕煙連夜趕製的,針腳還帶著她腕間的檀香。
啟稟使君,百姓都聚在台下了。蘇慕煙捧著麵杏黃大旗過來,旗麵用金線繡著匡扶唐室四個大字,邊角還綴著碎玉,王鐵匠家的小子非說要捐他爹打刀的鐵水,說是給旗竿鍍金。
李昭接過旗時,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這雙手前日還在琵琶弦上撥《玉樹後庭花》,如今卻能在雪夜裡繡出這樣的旗。
他望著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裹著破棉襖的老婦抱著半塊烤紅薯,穿開襠褲的孩童攥著凍紅的拳頭,連平日最摳門的米行老板都舉著字燈籠。
眾鄉親!他的聲音混著北風撞向天際,某夜觀星象,見太白經天,紫微星暗——舊朝氣數已儘,新主當立!
台下先是死寂,接著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淮南王。
蘇慕煙望著李昭被火光映亮的側臉,突然想起他說過要讓天下再沒有五代十國,此刻他冕旒下的眼睛裡,確實盛著比星子更亮的光。
使君,義武軍的回信。郭崇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昭接過信箋,見王處直的字跡歪歪扭扭,末尾還蓋著帶血的指印——顯然是密使連夜趕路的結果。
郭崇韜撚著胡須笑:末將早說過,朱溫去年搶了王處直二十車絹帛,他正憋著口氣呢。
李昭將信收進袖中,抬頭看見徐溫從陰影裡走出來,鎧甲上還沾著草屑:糧道夜襲得手了。
楊師厚的三萬石軍糧,燒得隻剩半車焦米。他聲音裡帶著慣有的沉穩,可眼角還凝著未乾的血漬——顯然是混戰中濺上的。
李昭拍了拍徐溫肩膀,你去歇著,明日還要......
使君!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他的話。
李存勖的鐵林軍斥候滾鞍落馬,身上的雪水在地上洇出個深色的圓:楊師厚繞開淝水防線了!
他命人用羊皮筏子夜渡淮河,前鋒已過霍邱,三日後就能到壽州城下!
觀星台上的銅燈突然被風撲滅一盞。
李昭望著北方暗沉的天際線,雪粒子打在冕旒上發出細碎的響。
他伸手按住腰間的玉玦——那是蘇慕煙在他稱王時送的,刻著定中原三個字。
傳我將令。他轉身時,玄色披風在雪夜裡翻卷如雲,請各位將軍即刻到城頭議事。
壽州城頭的更鼓恰在此時敲響,咚——咚——咚——聲音撞著城牆,驚起一群寒鴉。
李昭望著遠處影影綽綽的雪色,忽然想起前世書房裡那幅《五代形勢圖》。
此刻他站在這裡,終於明白所謂,從來不是寫在紙上的,而是由這些沾著血、凝著霜、帶著熱的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幕落·下章預告:城頭燈籠映著布防圖,李昭的指尖停在八公山處,徐溫的佩刀磕在城磚上發出清響——這一仗,該怎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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