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的青石板路還沾著晨露,李昭的車駕剛拐進城門,便見驛館外飄著閩國的赤旗。
旗角被風卷起,露出下邊金線繡的字,像團跳動的火。
大王,閩使在正廳候著。隨從掀開簾幕,李昭剛邁腿下車,便聞見一陣沉水香——是閩地特有的白木香,混著潮濕的泥土氣鑽進鼻腔。
他整理了下玄色錦袍,目光掃過驛館朱漆大門上的銅釘,每顆都擦得鋥亮,倒比昨日更顯鄭重。
正廳裡,閩使陳九皋正捧著茶盞,見李昭進來,慌忙起身作揖。
他腰間玉牌墜著閩國特有的螺鈿,在晨光裡泛著幽藍:淮南王安好。
小人奉我主之命,特呈周將軍手書。
李昭接過信箋,展開時指節微緊——周本的字跡他前世在《十國春秋》裡見過拓本,此刻墨跡未乾,力透紙背:某本楊行密舊部,今見淮南王仁德,願率舊部歸心,唯求借道江西招撫故交。末尾蓋著周本的虎符印,朱砂還帶著濕氣。
周將軍忠義,某久仰。李昭將信箋收入袖中,麵上不顯,心裡卻翻湧——前世周本在楊行密死後為其守陵三年,後來才投了李昪,如今能提前招攬,楊行密的羽翼便折了半。
他抬眼時已恢複從容:陳使遠來辛苦,先去偏廳用些茶點,某稍後再議。
陳九皋退下時,衣擺掃過門檻發出輕響。
李昭轉身對隨從道:請徐留守、郭軍師來演武堂。
演武堂的檀香剛燃到第二柱,徐溫便掀簾進來。
他素日總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今日卻換了件半舊的紫綢,袖口沾著墨漬——李昭知道,這是他連夜整理軍報的痕跡。大王,徐溫拱手,目光掃過李昭袖中鼓起的信箋,可是閩國的事?
話音未落,郭崇韜也到了。
這位軍師總愛捧著半卷《孫子》,此刻竹簡用絲繩捆著,邊角磨得發亮。
他先向李昭行禮,才開口:周本若歸,楊行密如斷右臂。
但王審知素來多疑,借道怕是試探。
李昭坐回主位,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青瓷筆洗:如何?
郭崇韜撚著胡須,目光如刀:允他借道,卻派三百親衛。
周本若真心歸降,這三百人是助力;若有二心......他頓了頓,壽州的弩箭,射程可及三百步。
徐溫忽然插話:末將昨日查了糧庫,江西道去年蝗災,周本招舊部需糧。他從袖中摸出張清單,若賜他五百石糙米,既顯誠意,又能讓他記著壽州的好。
李昭看著兩人,心裡忽然一暖——前世他總寫亂世無賢臣,可此刻這兩個為他謀算的人,分明比史書裡的字鮮活百倍。
他點頭:郭卿的計,徐卿的策,都用。
再擬道詔書,封周本為江西觀察使,賜金印一枚。
大王!郭崇韜瞳孔微縮,江西現屬楊行密轄地,這......
正因為屬楊行密,李昭笑了,周本要的不是空銜,是名正言順的憑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