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王府的更漏剛敲過五下,觀星院的青布門簾突然被冷風掀起,帶起一片碎雪。
啟稟王爺!渾身裹著冰碴的年輕弟子踉蹌著跪在地磚上,腰間信鴿囊的麻繩勒得手腕發紫,長城東段望星閣子時三刻觀測到太白入井——太白星正緩緩墜入井宿星群!
李昭放下手中的《幽州地形圖》,燭火在他眼底晃出兩點金芒。
前世作為曆史教授時,他曾在《遼史·兵誌》裡見過類似記載:遼軍凡有夜襲,必選太白與井宿交輝之夜,取金入井中,暗潮湧動之意。
此刻案頭沙漏裡的細沙正簌簌落向位,距紅柳灘之戰過去不過七日。
取星圖。他聲音沉穩,指尖卻已按上地圖居庸關東側的鷹嘴崖——那裡山壁陡峭,曆來被認為是長城防線最薄弱處。
觀星弟子顫抖著展開帛卷,二十八宿的金粉在燭下泛著暖光,井宿七星如七口倒置的銅釜,太白星的位置正卡在第三星下方。
三日內。李昭突然抬眼,目光穿透窗紙外的寒霧,遼軍要試居庸關的東翼。
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高行周的玄甲在廊下撞出清響。
這位跟隨李昭三年的副將還帶著訓練場的草屑,甲葉間凝著白霜:末將聽令。
帶八百輕騎,伏在鷹嘴崖南穀口。李昭的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遼軍若從東側山徑摸過來,退路必走這裡。
另命居庸關守軍今夜子時換防——要讓巡城火把比往日少兩成。
高行周瞳孔微縮:王爺是要誘他們入甕?
不是誘。李昭將星圖與地圖重疊,兩張帛卷上的星軌與山形竟完美重合,是算準他們會來。他頓了頓,又指向案頭三盞青銅燈,傳我令:鷹嘴崖、狼頭峰、白羊峪三座烽火台,每兩刻燃一柱狼煙,煙色分青、赤、玄三色。
煙起為號,守軍各退半裡,伏兵各進三分。
高行周抱拳時,甲片相撞的脆響裡帶著笑意:末將這就去點馬。
寅時三刻,鷹嘴崖的風裹著雪粒子打在蕭撻凜臉上。
這位遼軍先鋒官扯了扯貂裘,望著前方若隱若現的長城垛口——果然如斥候所言,今夜巡城火把比往日稀疏,連梆子聲都隔了半柱香才響一聲。
百人隊在前,其餘跟緊。他壓低聲音,腰間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過了這片鬆林,便是城牆腳的豁口。
馬蹄踏碎薄冰的輕響在林子裡蕩開,蕭撻凜的手心沁出薄汗。
自從紅柳灘折了蕭鐵鷹,耶律斜軫大帥便說南朝有通天道人,能借星象窺破遼軍動向。
可今夜太白星明明墜在井宿,按大遼星官的說法,此象主金沉水隱,暗襲必成——難道那李昭的觀星台,還能管到萬裡外的星子?
前軍的斥侯突然勒馬,林子裡有動靜!
蕭撻凜的短刀剛出鞘,頭頂便傳來滾木滾落的悶響。
他本能地伏低身子,碗口粗的圓木擦著左肩砸在馬前,受驚的戰馬人立而起,將他掀翻在雪地裡。
有伏兵!不知誰喊了一嗓子,林子裡驟然亮起上百支火把。
玄甲軍的弩手從樹後湧出,利箭如蝗,排頭的遼兵連人帶馬被釘在雪地上。
蕭撻凜滾進灌木叢,摸到臉上黏糊糊的血——方才那支弩箭擦著耳郭劃過,幾乎削掉半隻耳朵。
撤!
往南穀口退!他扯著嗓子喊,可話音未落,南穀口方向突然騰起赤煙。
蕭撻凜的瞳孔驟縮——那是遼軍約定的撤退信號,可此刻在赤煙下,竟立著二十餘架床弩,黑洞洞的弩口正對著穀口。
不...不可能!他踉蹌著爬起來,卻被腳下的繩索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