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捏著那封染了成都泥土的軍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晨霧漫進利州府衙的廊下,沾濕了他玄色披風的下擺,卻掩不住眼底翻湧的暗潮——趙廷隱被軟禁的消息,比他預想中來得更快。
前世研讀前蜀史料時,他記得趙廷隱是孟知祥麾下柱石,後來在後蜀官至太師。
可此時的前蜀皇帝王衍昏庸,張格專權,趙廷隱早因直言進諫遭猜忌。
若張格真對這員老將下了死手,前蜀雖弱,卻再難有能與淮南軍抗衡的將才。
王爺。
杜重威的聲音從廊外傳來,鎧甲上的血漬還未乾透。
這位剛降的原前蜀偏將捧著個漆木匣,匣內是卷了邊的密信:末將派去成都的細作傳回消息,趙將軍三日前在錦官驛與西域商人會麵,被張格的暗樁撞見。
那商人實為河西軍的密使,張格認定趙將軍通敵。
李昭指尖劃過密信上的朱砂批注,眉峰微挑:張格急著滅口,是怕趙廷隱的舊部生變?
正是。杜重威壓低聲音,東府大牢現在由王承休的親衛看守,每夜換崗三次,戒備森嚴。
李昭忽然笑了,指節叩了叩案上的前蜀輿圖。
燭火在他眼底晃出兩簇幽光:張格以為這是殺雞儆猴,卻不知他這把刀,剛好給了本王拆前蜀的機會。他抬眼看向杜重威,去傳高行周來見。
高行周來得極快,玄甲未卸,腰間的橫刀還帶著利州城頭的血鏽。
他單膝跪在青石板上,聲如洪鐘:末將聽令!
帶三千輕騎,沿金牛道南下。李昭展開輿圖,指尖點在五丁峽偽裝成山南西道的援軍,混進成都北門外的營寨。
你不可攻城,隻需在子時三刻放火燒草料場——要讓王承休的禁軍全往城外跑。
高行周抬眼,眼底閃過銳光:王爺是要調虎離山?
趙廷隱被關在東府,王承休的親衛是他最大的依仗。李昭將一卷絹帛塞進高行周手中,這是成都城防圖,北門外的崗哨每隔兩個時辰換防,你挑換崗時動手。
記住,火光要大,喊殺聲要真,但絕不能讓蜀軍摸到你的旗號。
末將明白。高行周攥緊絹帛,起身時甲葉相撞,今夜子時,成都北門必起烽火。
同一時刻,成都皇宮的偏殿裡,張格正將茶盞重重砸在案上。
青瓷碎片飛濺,燙茶潑濕了王承休的蟒紋玉帶。
趙廷隱私通河西軍,證據確鑿!張格的胡須因憤怒而顫抖,若不殺他,那些邊鎮將領誰還肯聽朝廷的?
王承休低頭擦拭衣襟,指甲蓋在玉扳指上掐出白痕。
他掌管禁軍十年,自然知道趙廷隱在軍中的威望——可張格是皇帝麵前的紅人,連王衍都稱他。
他斟酌著開口:趙將軍畢竟救過陛下的駕...不如先廢為庶人?
張格冷笑一聲,從袖中抖出一卷密報,昨夜他的親衛偷偷往牢裡送了把短刀。
王公公,你說他是要自殺,還是要劫獄?
王承休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抬頭看向張格,對方眼底的陰鷙讓他後頸發寒。末將這就去東府。他撫了撫腰間的鎏金腰牌,今夜子時,末將親自監刑。
張格滿意地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鴆酒:王公公辦事,張某放心。
暮色漫進成都東府時,李延嗣正站在大牢門口。
他穿著蜀王府新製的青衫,懷裡揣著偽造的內廷宣敕,冷汗浸透了中衣。
門卒的長槍頂在他胸口:文書局的?
我怎麼沒見過你?
新調過來的。李延嗣深吸一口氣,將宣敕遞過去,指尖微微發顫,張相爺要查東府的典獄記錄,說...說王公公的親衛可能私放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