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城頭的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吹刮著李昭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那句“真正的挑戰,從這一刻開始”的低語,仿佛還未散儘,便已融入這片墨色的夜空。
星辰依舊,隻是在他眼中,那顆偏離軌道的木星,如同一隻窺探的眼睛,冰冷地注視著西南大地。
真正的挑戰,並非僅僅是南詔的狼子野心,更是人心。
前蜀覆滅,人心思變,那些潛藏在暗處的舊臣勢力,如同一條條蟄伏的毒蛇,隨時可能擇人而噬。
楊乾真,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
一個願意出賣故土輿圖換取外援的人,其心可誅,其行必亂。
他轉身走下城樓,腳步沉穩而有力。
戰爭的陰雲尚未壓境,但看不見的戰線早已鋪開。
他新設立的“天象哨所”西南分部,就是他投向這片迷霧中的第一張網。
那些由觀星師弟子們訓練出的信使,攜帶的不再是占星問卜的符文,而是關乎生死的軍情密報。
他們以飛鳥、快馬、乃至川江水路上的船夫為眼線,將一道道加密的信息流源源不斷地彙入壽州。
“主公,”親衛李貴趨步上前,遞上一件厚實的披風,“夜深露重。”
李昭沒有回頭,目光穿過庭院,落在書房那盞徹夜通明的燈火上。
“孟知祥到雅州了嗎?”
“兩個時辰前收到飛鴿傳書,孟將軍已率前鋒抵達雅州邊界,正按主公的部署,勘察地形,尋找最佳的設伏地點。”
李昭微微頷首。
孟知祥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穩重而又不失果決。
將西南防線交給他,李昭稍感心安。
但他深知,再堅固的防線,也怕來自內部的蛀蟲。
他特意叮囑孟知祥的那句“先發製人”,並非一句空話,而是一道染血的密令。
他給了孟知祥臨機轉斷之權,就是預料到局勢會瞬息萬變,遠在壽州的他,不可能事事遙控。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蜀道上,孟知祥正站在一處險峻的山口。
夜色下的山巒如同沉默的巨獸,腳下是奔騰咆哮的雅江,水聲如雷。
濕冷的霧氣撲麵而來,浸透了將士們的鎧甲。
“將軍,此地便是‘鬼愁澗’,”副將指著前方一條僅容兩馬並行的狹窄棧道,“兩側是絕壁,下方是深淵,確是設伏的絕佳之地。南詔軍若從此過,隻需滾石檑木,便可讓他們有來無回。”
孟知祥沒有說話,他用馬鞭敲打著掌心,目光銳利如鷹。
他仔細觀察著山勢的走向,風的流向,甚至林中鳥雀的動靜。
李昭的囑托言猶在耳:“姚州、嶲州是門戶,但雅州是他們的咽喉。南詔軍若要長驅直入,必經此地。但切記,南詔人擅長山地作戰,不可輕敵。”
“主公還說,”孟知祥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告誡身邊的將領,“要提防那些引狼入室的前蜀舊部。他們比南詔人更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嶲州”二字,那裡是楊乾真等舊臣的勢力範圍。
孟知祥的眉頭緊鎖,他總覺得,這盤棋的關鍵,或許不在雅州的伏兵,而在嶲州的人心。
李昭的“先發製人”之令,究竟該在何時、對誰發動?
這是一個沉甸甸的考驗。
而在更南方的南詔國境,靠近大渡河的一片隱秘山穀中,火光衝天,殺聲震耳。
南詔大將高泰祥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皮膚在火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他正監督著一支特殊的部隊進行演練。
這些士兵人手一個陶罐,裡麵裝滿了熬煉過的桐油和鬆脂。
隨著高泰祥一聲令下,數百名士兵如山鬼般悄無聲息地穿梭在模擬的蜀軍營寨中,將陶罐投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