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的夜霧裹著寒氣漫上來,打濕了李繼勳玄鐵刀的刀鐔。
他單膝跪在江邊的蘆葦叢裡,指節壓著潮濕的泥土,能清晰摸到江灘下的碎石硌手——這是他第三次檢查登陸點。
三千飛騎的馬蹄布裹得極嚴實,連馬蹄子都換了皮套,此時正伏在五十步外的柳林裡,像一群蓄勢待發的夜狼。
水寨第三堆篝火暗了。身後傳來斥候的低語。
李繼勳抬眼望去,對岸清遠水寨的燈火果然比半柱香前稀疏了兩成——南漢軍巡夜的士卒大約偷懶去了,這是他等了整夜的機會。
他摸了摸腰間的虎符,虎符上的紋路磨得發燙,那是從壽州開始跟著他征戰的老物件。吹角。他聲音壓得像蛇信子,短號三響。
江麵上立刻浮起三聲短促的號角,細得像蚊鳴。
柳林裡的戰馬同時抬起頭,馬頸上的紅纓在霧裡晃了晃,又迅速壓下去。
李繼勳翻身躍上坐騎,玄鐵刀地抽出半寸,刀光映得他眼尾的刀疤泛白:過了江,刀出鞘前不許喘氣。
船工們早把二十艘烏篷船劃到了淺灘,船底擦過鵝卵石的輕響被夜霧吞得乾乾淨淨。
李繼勳的馬蹄剛踏上甲板,船身便微微一沉。
他盯著對岸水寨的方向,能看見寨牆上燈籠的光暈在霧裡暈成模糊的黃團,像極了當年壽州城破前夜楊行密的帥帳燈火——那時他還是個小兵,跟著李昭殺穿了三重防線。
左舷偏半尺。他低聲對船工說。
船工的竹篙在水下輕點,船身無聲地偏了三寸。
當船頭觸到對岸的沙礫時,李繼勳的玄鐵刀已經完全出鞘。
寨牆上突然傳來一聲哈欠,巡夜兵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酒氣:老張頭又溜去喝酒了?
這破班誰愛值誰值......
李繼勳的刀尖在沙地上劃了個半圓。
三千飛騎同時收緊韁繩,馬蹄悶聲落在灘塗上。
第一個躍上寨牆的是親兵隊長,他的短刀抹過巡夜兵的咽喉時,那家夥連掙紮都沒來得及,酒壺掉在地上,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水寨裡的燈火瞬間炸亮。
李繼勳聽見寨門方向傳來慌亂的喊殺聲,嘴角卻勾了起來——這正是他要的。
飛騎營的馬隊呈扇形展開,玄鐵刀在月光下劃出銀弧。
南漢軍的士卒大多還穿著中衣,有的提著褲子,有的抱著刀鞘,被馬隊撞得東倒西歪。
李繼勳的刀砍翻第三個試圖舉旗示警的小校時,寨牆上的淮南旗已經升了起來,紅底金線的字在霧裡獵獵作響。
報——清遠水寨失守!
廣州城的晨鐘剛響過三遍,劉玢手裡的茶盞便地摔在地上。
青瓷碎片紮進他的腳背,他卻像沒知覺似的,抓著報信小宦官的衣領往死裡掐:怎麼可能?
清遠有三千守軍!
李繼勳的馬隊難道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小宦官的臉漲得發紫,手指拚命摳他的手腕,卻見劉玢突然鬆開手,踉蹌著撞翻了案幾。
竹簡、玉鎮紙劈裡啪啦砸在地上,其中一卷《南漢律》正好翻到失城者族那一頁。
燒!
把東門外的吊橋燒了!
碼頭也燒!他抓過案頭的火折子,往小宦官懷裡塞,再調西營的守軍去東門——不,調北營!
西營那老匹夫前兒還說朕殺兄弟太狠,指不定早通敵了!小宦官捧著火星亂濺的火折子,哭喪著臉往外跑,正撞上來報信的禁衛軍統領:陛下,珠江口發現淮南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