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時刻的邕州城,北牆根下的狗洞滲出鐵鏽味。
孟知祥的靴底剛蹭到洞壁,就被黃少卿拽住衣角。將軍且慢。降將的聲音比山風還輕,手指虛點洞頂,前年雨季塌過半塊磚,往左偏三寸。他貓腰鑽進洞時,粗布腰帶擦過潮濕的苔蘚,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這是他刻意留下的標記,好讓後續三十人能摸準路徑。
洞外傳來巡城梆子響。
孟知祥數到第三下,右肩突然被拍了拍。
回頭正見黃少卿半張臉卡在洞口,月光從他發間漏下來,照得他眼底亮得驚人:過了這條暗渠就是西市糧棧,守夜的老周愛喝我的桂花釀,此刻該在柴房打盹。
暗渠裡的積水漫過腳踝,冷得刺骨。
孟知祥摸出火折子晃了晃,隻見兩側磚縫裡塞著乾稻草——黃少卿早備好了引火物。
他反手按在身後兄弟的肩甲上,指節敲了三下:第一隊控製糧棧,第二隊守住巷口,第三隊跟緊自己。
西市糧棧的木門一聲開了條縫時,老周的鼾聲正好斷在半道。
孟知祥的刀尖點住他後頸,就著月光看見這人嘴角還沾著酒漬——黃少卿說的沒錯,他懷裡的酒葫蘆確實少了小半。醒了?孟知祥壓低聲音,你家將軍要的是糧,不是命。老周喉結動了動,顫巍巍指向牆角的銅鑼:我...我把梆子停了,巡城隊半個時辰才來一趟。
同一時刻,城東校場的夜空炸開一片火光。
李繼勳的鐵爪扣進城牆磚縫時,指節繃得發白。
他回頭瞥了眼身後的飛騎營,二十個精壯漢子像壁虎似的貼著牆,腰間火油囊在月光下泛著幽藍。他低喝一聲,鐵爪猛地發力,整個人蕩上女牆。
校場裡的篝火早熄了,隻剩幾盞氣死風燈掛在帳前。
李繼勳摸出火油箭,箭頭在燈芯上一蹭,地射向中軍帳頂的布幔。
火舌卷著油星子竄起來時,他聽見帳內傳來罵娘聲——南漢士兵正裹著被子往外跑,發辮上還沾著草屑。
主帥呢?李繼勳揪住個穿皮甲的小校,刀尖挑開對方領口。
小校被火光照得睜不開眼,結結巴巴道:劉將軍...劉將軍去了望火樓,說要盯著桂州援軍!
望火樓的梆子突然敲得急了。
劉弘操攥著酒盞的手青筋暴起。
他剛把最後半壇荔枝酒灌進喉嚨,就見校場方向騰起橘紅色的蘑菇雲。反了!他一腳踹翻案幾,鎏金酒壺砸在地上,傳令親衛營,隨本將殺——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馬蹄聲。
劉弘操抄起鐵槍衝出去,正撞見李繼勳的飛騎營從火光裡殺來。
馬刀劈過他肩甲的瞬間,他才看清對方旗號——字旗在火中獵獵作響,像把燒紅的鐵烙。
中伏了!親衛隊長的喊聲響徹夜空。
劉弘操感覺左臂一熱,箭頭從肩窩穿出時,他聽見骨頭碎裂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