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龍靴碾過殿外青磚時,帶起一陣風。
段凝小跑著跟在側後方,懷裡還攥著那件繡鶴紋的緋色官服,領口被他掌心的汗浸得發皺。
去驛館。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讓星象哨所的人把每塊磚都掀開。
段凝喉頭動了動。
他記得三個月前,李昭在觀星台對他說契丹人不會隻派一個使者時,也是這樣的語氣——那時他還隻是個替皇帝觀測星象的小官,如今卻要帶著密探翻遍整座驛館。
驛館偏房的門被踹開時,黴味混著檀香湧出來。
段凝舉著火折子照向牆角,隻見檀木櫃半開,一套五品朝服搭在櫃沿,月白錦緞上金線繡的鵷鶵紋在火光裡泛著冷光。
更裡麵露出半截青銅魚符,是通行宮禁的符令。
大人!跟在身後的密探突然壓低聲音。
他指著床底,那裡躺著個縮成一團的身影,玄色襆頭歪在一邊,露出半張絡腮胡的臉——正是白日裡在含元殿行過禮的起居郎。
段凝上前一步,靴尖踢了踢那人的小腿:裝得倒像。他蹲下身,從那人懷裡摸出個油皮紙包,拆開時,一枚刻著契丹國書的青銅印滾落在地,還有半卷未寫完的密信,墨跡未乾,寫著徐帥允諾開汴梁城門。
帶回去。段凝扯下自己的外袍罩住那人腦袋,嘴嚴點,彆讓禦史台的人知道。
與此同時,太極殿東側的偏廳裡,蘇慕煙垂著頭站在禮部侍郎身後。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短襦,鬢邊斜插朵珠花,像極了隨侍的粗使丫鬟。
可誰也沒注意到,她袖中藏著半枚碎瓷片,邊緣磨得鋒利——那是李昭親手給她的,說若被發現,先自保。
偏廳裡漸漸聚了人。
蘇慕煙聽見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接著是壓低的男聲:徐公那邊如何?
契丹五千騎兵已到幽州。另一人聲音更低,隻要掌控羽林衛,今晚就能......
蘇慕煙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數著說話聲,左邊第三排是戶部員外郎,右邊穿緋色官服的是鴻臚寺少卿——這些名字她得一個不落記在心裡。
直到廊下傳來報時的更鼓聲,她才跟著侍郎退出去,袖中帕子已被冷汗浸透。
午朝時的太極殿像煮沸的油鍋。
李昭站在禦階上,將那封契丹密信重重拍在龍案上。聯說過,中原的江山,輪不到契丹人指手畫腳。他的目光掃過殿下,徐黨幾個官員的官服下擺正在發抖。
崔道融突然出列,朝笏舉得筆直:陛下,臣請旨徹查所有與徐氏過從甚密之人!他聲音洪亮,驚得簷下銅鈴叮當亂響。
李昭看著崔道融發間新添的白發,想起三日前這人跪在禦書房說臣願為陛下做那把刀時的模樣——到底是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人,連參奏都帶著股文人氣。
李昭抬了抬手,段凝,你帶羽林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