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後背貼上冰涼的亭柱時,耳中還響著韓建忠癲狂的笑聲。
他望著三道黑影自房梁急墜而下,短刀的寒芒在燭火熄滅前的最後一瞬,像三把淬毒的冰錐刺向他咽喉——這與前世記憶裡韓建忠最後的瘋狂如出一轍,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是旁觀者。
他低喝一聲,左手攥緊腰間星盤,右手順勢將蘇慕煙塞來的絹帛往袖中一按。
龍驤營的盾牌手已撲至身前,八麵玄鐵盾疊成牆,的一聲撞開首柄短刀。
李昭借著盾牌反彈的力道側移半步,靴底碾過地上的瓷片,碎渣刺入軟底,痛意反而讓他神智更清:前世韓建忠正是在青州夜宴刺殺未成後,才徹底暴露通敵證據,如今不過是提前了三個月。
陛下!蘇慕煙的短匕擦著他耳畔劃過,割斷了第二柄短刀的來勢。
李昭餘光瞥見她發間銀簪在黑暗中劃出冷光——那是他去年送的定情物,此刻竟成了護主利器。
刺客的血濺在她月白裙角,她卻連眼都不眨,反手將短匕橫在胸前,擋在他與第三道黑影之間。
找死。李昭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像在講台上分析藩鎮格局。
他屈指叩向腰間星盤,青銅盤沿的二十八星宿紋路硌著掌心——這是師父臨終前傳下的,此刻倒成了最好的心理錨點。
龍驤營的喊殺聲在耳側炸開,他數著盾牌手換防的節奏:第三波攻勢該到了。
果不其然,七名龍驤衛從亭外飛撲而入,刀鞘齊出,精準砸在三名刺客手腕。
短刀墜地的瞬間,李昭已看清為首刺客頸後那道月牙形疤痕——這是契丹死士的標記,與絹帛上記載的完全吻合。
韓公養的死士,倒比契丹人還忠心。李昭抬眼看向被楊令修逼到亭角的韓建忠。
那胖子的錦袍已被劃開數道口子,腰間玉帶散了半截,肥肉隨著喘息直顫。
楊令修的劍壓在他喉結上,每說一個字便往前送半寸:去年冬月,你差人送三十車鹽到契丹界河;今春三月,又以賑災為名,調走青州五成軍糧——這些賬,該清了。
韓建忠突然暴起,胖手抓起地上的烤乳豬朝楊令修砸去。
油漬濺了楊令修一臉,他趁機撞開欄板要逃,卻被龍驤營統領王鐵牛攔個正著。
王鐵牛的鐵槍杆橫掃過去,正砸在韓建忠膝彎,胖子跪地,額頭撞在青石板上,鮮血混著油漬流進衣領。
反了!
你們都反了!韓建忠仰頭嘶吼,唾沫星子濺到李昭靴麵,老子給你們發糧發餉,給你們封官許願——
住口。李昭的聲音像塊冰,你許的是契丹的官,發的是百姓的血。他看向裴仲堪,後者已踩著翻倒的食案躍上廳堂,手中明黃聖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裴仲堪的公鴨嗓本有些滑稽,此刻卻像銅鑼般震得人耳膜發疼,青州刺史韓建忠,私通契丹,陰蓄死士,罪大惡極。
著即革去官職,抄沒家產!他轉身指向呆立的青州眾將,凡助朕擒賊者,賜官三級;助紂為虐者,誅三族!
廳外突然響起抽刀聲。
李昭看見青州左都押牙張平最先單膝跪地,佩刀地擲在地上:末將願聽陛下差遣!接著是右虞侯陳九,再是營中十數將校,刀械落地聲連成一片,驚得簷角銅鈴亂響。
韓建忠的親信們瞬間成了孤島。
有個絡腮胡的親衛揮刀要衝,被張平反手一戟捅穿小腹。
鮮血噴在韓建忠臉上,他終於泄了氣,癱坐在地,肥肉堆成的臉上隻剩恐懼:陛下...陛下饒命,臣都是被契丹人逼的...
晚了。李昭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與他平視。
韓建忠身上的酒氣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卻紋絲不動,你私通契丹的密信,此刻正在朕袖中。他抽出那方染著檀香味的絹帛,你以為楊令修為何突然反水?
你以為龍驤營為何能精準包圍?他指尖輕輕劃過絹帛上的契丹文字,這亂世裡,最不值錢的就是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