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忽明忽暗,李昭盯著輿圖上二字,指節在絹帛上壓出青白的痕跡。
前世《遼史》裡那行天讚二年秋九月,太祖率師南征,拔榆關的記載突然在腦海裡炸響——他原以為能拖到十月,沒想到耶律阿保機竟提前了整月。
陛下!王將軍、段將軍到了!小黃門的通報撞碎殿內的寂靜。
王彥章掀簾而入時帶起一陣冷風,鎧甲上的冰碴子劈啪掉在地上。
他單膝跪地,鐵手套重重叩在青磚:末將在榆關守了三年,城牆每塊磚的紋路都刻在心裡。段凝跟在身後,腰間橫刀未鞘,刀身映著燭火泛著冷光:末將的輕騎已在淶水紮營,隨時能繞到契丹側翼。
李昭伸手按住王彥章的肩,掌心觸到鎧甲下凸起的骨節——這位王鐵槍昨夜剛巡完三十裡城牆。改令。他抽出朱筆在輿圖上畫了個圈,即日起,王卿兼任榆關總指揮,李繼勳為副帥,調三千神臂弩手今夜啟程。筆鋒頓在居庸關,山海關至居庸關一線,連夜布置滾木雷石。
契丹騎兵要衝關,先拿他們的馬蹄墊路!
王彥章猛地抬頭,眼底燃著火焰:弩手?
陛下是要學當年吳玠守和尚原?李昭點頭,前世宋金戰爭裡的疊陣戰術在腦中翻湧:弩手在前,長槍手在後,滾木雷石專砸馬腿。
告訴弟兄們,契丹人能衝過前三波箭雨算我輸!
段凝突然抱拳:末將願帶五千騎繞後,專劫他們的馬料!李昭搖頭:契丹人打草穀為生,沒正經糧道。
真正要斷的是......他話音未落,殿外傳來細碎的環佩聲。
蘇慕煙掀簾進來時,鬢邊的珍珠步搖微微晃動。
她手裡攥著半卷染了鬆煙墨的密信,袖口還沾著星點蠟油——顯然剛從密諜司過來。陛下。她將信箋攤開在案上,墨跡未乾的字跡裡浸著鬆脂味,林五混進鬆漠部落了。
他說烏古部的首領還記得當年您送的鹽巴,願做內應。
李昭的目光掃過信尾的火漆印——那是蘇慕煙獨創的雙鯉紋,隻有她的密使能解開。燒糧倉?他指腹摩挲著信上延緩十日四個字,夠嗎?蘇慕煙指尖輕點輿圖上的潢水,眼神像淬過冰的劍:鬆漠的糧倉在木葉山後,林五帶了二十個會放火的兄弟。
契丹人九月草肥,可若連燒三個糧倉......她頓了頓,從袖中摸出個銅製的火折子,這是用石油浸過的,沾了風就著。
李昭突然握住她的手,火折子硌得掌心生疼。
蘇慕煙的手背上有一道細淺的傷痕,是前日為了仿造契丹文書被刻刀劃的。辛苦你了。他聲音輕得像歎息,隨即提高聲調,傳旨:密諜司撥三千兩黃金,隨林五的人送過去。
要讓烏古部的人知道,跟著朕,比跟著耶律阿保機有肉吃!
蘇慕煙抽回手,將火折子收進錦囊。
她轉身時,步搖上的珍珠擦過李昭的龍袍,留下一道淡香——是她慣用的沉水香,混著墨汁味。臣妾這就去安排。她走到門邊又停住,陛下,林五說耶律德光這兩日總往述律平帳裡跑,怕是......
我知道。李昭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指節叩了叩案頭的《遼史》殘卷。
前世記得耶律阿保機南征時,述律平確實留守草原,但耶律德光與弟弟李胡的矛盾......他突然抬頭對小黃門道:去請裴先生來。
裴仲堪進來時,青衫上還沾著晨露。
他袖中露出半卷《戰國策》,顯然是從書齋直接趕來的。陛下可是要派臣去河北?他撚著胡須笑,眼角的細紋裡都是機敏,昨夜臣翻《通鑒》,見漢高帝說齊楚之地,唇齒相依,倒有幾分心得。
李昭將滄州的輿圖推過去:劉守文那老滑頭,去年還向朱溫送過質子。他指尖點在黃河渡口,但契丹人若過了榆關,下一個就是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