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觀星台最高處,仰頭望著紫微垣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蘇慕煙今早塞給他的平安玉牌——那玉本該是溫的,此刻卻涼得像浸過冰泉。
陛下。司天監博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顫,紫微...紫微垣似有殘影。
李昭沒回頭。
他盯著那片暗了三分的星幕,前世論文裡的字句突然在耳邊炸響:五代星象,紫微蒙塵者,必生內患。三年前他用觀星術說服壽州刺史時,不過是借天威立勢;如今真見這異象,後頸卻泛起一層冷汗——段思義的反還未平,難道宮裡又要起風波?
退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淬了冰。
司天監博士慌忙抱星圖退下,玄色道袍掃過漢白玉台階,發出細碎的聲響。
風卷著簷角銅鈴的輕響撲進來,李昭望著東南方被濃雲遮住的月亮,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青石板的腳步聲——是裴仲堪,他的履聲輕得像貓,卻帶著常年握筆的文人特有的沉穩。
陛下可是在憂星象?裴仲堪的聲音帶著夜涼,臣方才在偏殿翻查近三月的密報,大理那邊段思義的動向確實可疑,不過...他頓了頓,觀星台的銅壺漏刻,今夜格外響。
李昭轉身,月光恰好穿透雲層,照在裴仲堪眼角的細紋上。
這個跟隨他二十年的謀臣,此刻眼底泛著銳光——他知道,裴仲堪是在提醒:星象異變,未必隻關外患。
紫微殘影。李昭低聲道,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前世讀《舊五代史》,唐昭宗天複年間,也有過這樣的星象。
後來怎樣?他望著裴仲堪,神策軍指揮使韓全誨勾結鳳翔節度使李茂貞,逼得昭宗出逃。
裴仲堪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當然知道這段典故,更知道李昭從不說無憑的話。
觀星台上的風突然大了,吹得李昭的龍袍獵獵作響,他卻像是沒察覺,隻盯著裴仲堪道:去取禦林軍這月的輪值名單,還有近半年出入禁宮的外臣記錄。
是蘇娘子負責的密檔?裴仲堪立刻會意,臣這就去請她。
話音未落,觀星台下已傳來環佩輕響。
蘇慕煙的月白裙裾掠過台階,發間的珍珠步搖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她總是這樣,能在李昭需要時恰好出現。陛下。她抬頭,眼底映著星子,方才聽裴大人說星象有異,臣妾已著人取了近三月的宮門出入簿。
李昭接過她遞來的絹冊,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密報簡牘磨出來的。
翻開第一頁,禦林軍統領張彥澤的名字赫然在列:近二十日,竟有七次夜間出入北門的記錄,每次時辰都在子時三刻,與崔府幕僚的訪客記錄完全重合。
崔協。李昭的指節叩在絹冊上,前唐禮部侍郎,最恨朕的科舉新政。
蘇慕煙的指尖輕輕劃過張彥澤的名字,眉峰微挑:臣妾昨日派去崔府的女諜傳回消息,說崔府西跨院近日總飄藥味——可崔老夫人上月就故去了。她抬眼,藥味裡混著鬆煙墨香,像是在抄什麼密信。
裴仲堪突然插話:臣有一計。
明日早朝,不妨以幽州缺節度使為由召見張彥澤。
若他真有二心,聽到外調必然慌亂。
李昭盯著絹冊上張彥澤的名字,突然笑了:好,就按仲堪說的辦。他轉頭對蘇慕煙道,你讓女諜再加把力,務必要拿到實證。
第二日早朝,太極殿的龍涎香燒得正濃。
張彥澤跪在丹墀下,聽李昭說著你為幽州節度使,三日後赴任時,額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陛下...他喉結滾動,臣近日偶感風疾,恐難當此任...
李昭垂眼望著丹墀下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