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的燭火在青銅燈樹間搖晃,李昭的龍紋錦袍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半柄玉螭紋劍柄。
他望著殿外垂落的朱簾,聽著裴仲堪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喉間泛起一絲鐵鏽味——那是王延嗣的血濺在臉上時留下的,此刻竟還能嘗到。
陛下。裴仲堪的青衫下擺沾著星夜趕路的塵土,進殿後先俯身叩了叩地磚,這才抬眼,長安令說西市有糧商囤米,臣已命人暗中查抄,明日就能開倉放糧。
李昭擺了擺手,示意他近前。
燭火映得裴仲堪眉骨發亮,這讓他想起十年前在壽州城初見時,這個書生正蹲在城隍廟前替流民寫狀紙,筆尖蘸的不是墨,是自己咬開手指擠的血。仲堪,他伸手按住對方肩頭,指腹觸到粗布衫下凸起的骨節,明日早朝,你要當眾說西征暫緩。
裴仲堪的瞳孔微微一縮,喉結動了動:吐蕃陳兵河西,此時......
言辭要激烈。李昭打斷他,指尖順著殿柱上的雲紋緩緩劃過,就說朕親征是冒險,要太子監國。他忽然低笑一聲,你當年在壽州罵楊行密匹夫之勇時,嗓門比現在大。
裴仲堪的後頸滲出冷汗。
他望著李昭眼底跳動的燭火,那裡麵有當年在八公山上看星象的專注,也有去年在汴梁城破時屠城令下的冷硬。臣明白。他彎腰拾起案頭的《貞觀政要》,書脊處露出半截密報——是昨日洛陽來的,徐知誥的私兵在伊水河畔多了三個馬場。
次日早朝的鐘鼓還未響透,含元殿的金磚就被朝臣的靴底擦得發亮。
李昭坐在龍椅上,看裴仲堪甩開笏板跪到丹墀前,聲如洪鐘:吐蕃使者滯留涼州月餘,其心難測!
陛下若輕離長安,萬一......他故意頓了頓,抬頭時眼眶發紅,萬一重蹈煬帝西巡之覆轍,這萬裡江山誰來撐?
殿中響起抽氣聲。
禦史中丞張矩的朝珠在腰間撞出脆響,他剛要開口,卻見徐知誥從班列中跨出半步。
這位樞密使穿了件月白暗紋錦袍,袖口用金線繡著百子千孫圖——李昭記得,這是去年蘇慕煙送他的壽禮。裴大人所言極是。徐知誥的聲音像浸了蜜,陛下年近五旬,龍體金貴,西征之事......他看向太子所在的東班,可令太子監國,臣等願率文武輔佐。
李昭垂眼盯著禦案上的《西征方略》,指甲在絹帛上掐出月牙印。
他能聽見殿角漏壺的滴水聲,一下,兩下,像徐知誥當年在壽州城替他熬藥時攪藥杵的響動。退下吧。他突然揉了揉眉心,三日後再議。
退朝時,徐知誥的象牙笏板與裴仲堪的竹笏相撞,發出輕響。
李昭望著兩人相背而行的背影,對隨侍的小黃門耳語:去尚食局拿盞蜜漬櫻桃,送到徐府。小黃門領命時,他又補了句:讓李順兒跟著,他說話聲兒大。
深夜,洛陽城西的徐府西院。
蘇慕煙的夜行衣貼在身上,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蹲在瓦簷下,聽著地窖裡傳來的悶哼——那是她的暗樁在審徐府的馬夫。大人讓我把信交給涼州的康胡子。馬夫的聲音帶著哭腔,若帝不出,則無以製其勢......
蘇慕煙的指尖掐進瓦縫。
她摸出腰間的銀哨,輕輕吹了三聲短調。
片刻後,牆根下閃過三道黑影,其中一人遞來個油皮紙包——是剛從馬夫靴筒裡搜出的密信,徐知誥的字跡她太熟了,每個字的走之底都多勾半筆。
紫微台的星象儀在夜風中泛著冷光。
李昭仰頭望著天,二十八宿的位置在他眼裡漸漸重疊成前世的星圖。
西方的參宿亮得刺眼,像吐蕃軍的刀;東方的角宿卻裂了道細縫,那是帝星。宿命逆轉......他喃喃自語,指尖撫過觀星盤上的刻痕,原來不是我逆轉了宿命,是宿命在等我入局。
陛下。暗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裹著夜露的濕冷,徐知誥的人出了洛陽北門,換了身胡商打扮,往涼州去了。
李昭的手指在星盤上猛地一頓。
他望著東方漸白的天色,想起蘇慕煙昨夜在密信裡寫的話:徐郎近日總看《霍光傳》,翻到伊尹、霍光那頁時,指節捏得泛青。
傳旨。他轉身走向階下,龍袍掃過星象儀的青銅底座,明日卯時,朕親征涼州。
暗衛領命退下時,李昭聽見宮牆外傳來自來水的嘩嘩聲——那是百姓在井邊接水,準備熬早粥。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螭劍,劍鞘上的螭紋在晨曦中泛著暖光,像極了蘇慕煙昨日替他係劍穗時,指尖的溫度。
靈州......他對著風輕聲說,聲音被晨霧卷向西方,該見一見那些等著朕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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