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指尖在信箋上微微發顫,血珠順著下巴滴在徐知誥三個字上,將那墨痕暈染成暗紅的旋渦。
賀蘭山上的雪粒子打在臉上,比他此刻的心還要冷——靈州前線剛燒了西夏的糧窖,野利仁榮退到賀蘭山後喘氣,洛陽的亂臣卻在啃他的後背。
陛下!王繼勳的聲音帶著甲胄相撞的脆響,掀開帳簾時帶進一股雪風。
他身後跟著折從阮、郭崇韜等將領,鎧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了滿地。
李昭將信箋攥進掌心,血腥味在喉間翻湧。
他望著帳中眾人因連夜廝殺而泛青的臉,突然想起昨夜蘇慕煙在信裡寫的宮燈無故熄滅——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語,燈滅即示帝王有危。
徐知誥這老匹夫,竟選在他離京時動手。
諸將且看。他展開染血的信箋,燭火在羊皮紙上投下搖晃的影,西夏雖退,野利仁榮的三萬殘兵還卡在白羊峽;洛陽那邊,徐知誥調了神策軍守玄武門,皇後殿的燈熄了。
帳中霎時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折從阮的鐵手套捏得哢哢響:末將帶三千輕騎殺回洛陽!
不可。李昭按住腰間玉螭劍,劍穗上的血已經凝了,硬邦邦地戳著掌心,靈州是西北門戶,若我大軍回撤,野利仁榮立刻能踏平靈州城。他掃過眾人緊繃的臉,目光停在裴仲堪身上——那謀士正垂眼盯著案上的地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硯台邊沿,這是他思考時的慣常動作。
裴先生。李昭喚他。
裴仲堪抬眼,眼底的精光被燭火映得發亮:陛下可是要留臣守靈州?
不錯。李昭從懷中摸出虎符拍在案上,你代朕掌靈州防務。
加固城牆,每日派三隊斥候巡白羊峽;另外...他指了指地圖上的黨項諸部,派說客去折氏、拓跋氏那裡,許他們鹽引,讓他們幫著盯野利仁榮的動向。
裴仲堪的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臣明白。
西夏缺糧,野利仁榮撐不過二十日。
臣會讓人在黃河冰麵埋鐵蒺藜,他若敢劫糧隊,就讓他連人帶馬栽進冰窟窿。
帳外突然傳來戰馬嘶鳴,是李昭的玄鐵駒在踢雪。
他望著帳外的雪幕,喉間又泛起腥甜,伸手抹了抹嘴角,血跡在龍袍上洇開個小紅花:朕今夜就要回洛陽。
陛下!王繼勳急了,您昨夜中了野利阿魯的暗箭,傷口還沒上藥!
李昭扯開衣領,露出左肩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結著黑痂:當年在壽州,朕被楊行密的箭射穿大腿,不也騎著馬追出三十裡?他抓起案上的酒壇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領,徐知誥要的是朕的命,朕偏要在他以為朕死在靈州時,站在他麵前。
寅時三刻,李昭帶著三百親衛出了靈州城。
玄鐵駒的馬蹄在雪地上敲出密集的鼓點,他裹著染血的披風,懷裡揣著裴仲堪連夜趕製的假捷報——就說陛下中箭昏迷,靈州危在旦夕。
這消息若傳到洛陽,徐知誥隻會更急著動手。
雪越下越大,李昭的睫毛結了層白霜。
他摸出懷裡的千裡鏡,鏡片上那隻胭脂點的小蝴蝶還在,是蘇慕煙走前偷偷畫的。等朕回去。他對著鏡片嗬了口氣,白霧模糊了蝴蝶,卻模糊不了心裡的火。
洛陽城的晨霧還沒散透時,李昭已經到了玄武門。
他沒走正門,帶著親衛鑽進太液池下的密道——這是當年蘇慕煙為防不測,花三年時間讓人挖的,入口就在西暖閣的香爐底下。
密道裡黴味嗆人,李昭的傷口被潮氣一激,疼得他額角直冒冷汗。
親衛打著火折子,火光映著牆上的青苔,像極了壽州城破那天的血。
他攥緊玉螭劍,劍鞘上的螭紋硌得掌心生疼——當年在壽州,他就是用這把劍砍斷楊行密的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