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大帳內,牛油燭燒得劈啪作響。
李昭盤坐在草席上,玄色龍紋錦袍被夜風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腰間那枚半舊的青銅星盤——這是師父通天道人臨終前塞給他的,盤底刻著天命可改四個小字。
他閉目凝神,前世記憶如潮水翻湧。
《五代星象考》裡關於北鬥主命的記載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北鬥第七星搖光,主帝王氣數,若以本命精血引動,可逆天命流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星盤邊緣的凹痕,那是前世批注時不小心劃的,此刻卻像一道連通古今的刻痕。
帳外忽有冷風灌入,燭火驟明。
李昭猛地睜眼,眼底映著星盤上流轉的幽光。
他咬破指尖,鮮血滴在星盤中央,暗紅血珠沿著二十八星宿紋路緩緩爬行,最終沒入位置。
宿命逆轉——他低喝一聲,體內仿佛有團火被點燃。
前世作為曆史教授時研究過的所有戰亂數據、民生凋敝的慘狀,今世從壽州起兵到如今稱帝的每一步,都化作熱流在經脈中奔湧。
大帳外突然傳來士兵的驚呼:看!
北鬥七星!
李昭掀簾而出,夜空中星鬥驟然璀璨。
原本隱晦的北鬥七星竟亮如金燈,勺柄正指向靈州方向。
五百死士早已在帳外列陣,火把映得他們甲胄發亮,此刻皆仰頭望著星空,有人跪伏在地,有人握緊兵器,喉嚨裡滾出壓抑的嘶吼:天命在君!
天命在君!
諸君!李昭振臂,聲音蓋過所有喧囂,今夜,我們燒的不是西夏的旗,是五代亂世最後一塊遮羞布!死士們的回應如驚雷炸響,甲片相撞聲裡,他看見裴仲堪的影子從西北角閃入中軍帳——那是去見拓跋思恭的暗號。
裴仲堪掀開厚重的氈簾時,帳內的炭盆正劈啪作響。
黨項貴族拓跋思恭斜倚胡床,手裡轉著半杯葡萄酒,見他進來隻抬了抬眼皮:裴相深夜來訪,莫不是要勸某臨陣倒戈?
某帶了件東西。裴仲堪從袖中抽出一卷染著朱砂印的帛書,這是元昊寫給耶律德光的密信,說破城後要將河西七州獻與遼國。他將帛書甩在案上,燭火映出獻地稱臣四個大字。
拓跋思恭的手指猛地收緊,酒盞地裂開道縫。
他盯著帛書看了半刻,突然冷笑:你拿什麼保證,李皇帝不會學元昊?
河西節度使的節鉞。裴仲堪從懷中摸出個檀木匣,打開後露出鎏金虎符,隻要明日辰時三刻,將軍率部從西營側擊,這虎符便是將軍的。他俯身壓低聲音,李陛下說,黨項人守了百年的賀蘭山,不該被外族人踏平。
帳外傳來巡夜的梆子聲。
拓跋思恭盯著虎符上的麟紋看了許久,突然抓起案上的酒盞一飲而儘:某的三千鐵鷂子,明日寅時三刻,必出現在元昊後營。
李昭的長槍挑開最後一層帷帳時,血腥味已經漫進鼻腔。
西夏中軍大帳裡,主將野利阿魯正抱著酒壇痛飲,聽見動靜抬頭,酒壇落地。
李...李皇帝?他踉蹌著去摸腰間的刀,卻見李昭的長槍已抵住他咽喉。你不該信耶律德光的援兵。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他的三千騎兵,此刻正在賀蘭山口喂火。
帳外突然傳來喊殺聲。
野利阿魯瞳孔驟縮,這才發現帳外火把如星,全是李昭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