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頭的晨霧還未散儘,李昭的指甲幾乎要嵌進青磚裡。
密探染血的雞毛信在他掌心灼得發燙,太子被劫四個字像重錘砸在他太陽穴上——三個月前他親率大軍西征西夏時,特意留裴仲堪輔政、徐知誥監國,原以為那抹殘黨早該翻不起風浪,誰能想到...
陛下。裴仲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刻意壓下的急促。
這位跟隨他二十年的謀臣此刻眼眶發紅,腰間玉牌因急促的呼吸撞在甲胄上,趙將軍的八百輕騎已在校場喂好戰馬,帶足了三天的乾糧。
李昭猛地轉身,披風掃過城垛上未乾的血漬。
他看見裴仲堪發間沾著的草屑——定是方才親自去校場催促準備時蹭上的。
這個細節讓他胸口一熱,卻也更添緊迫:仲堪,你說徐知誥為何選吐蕃?
吐蕃使者上月以和親為名入長安,帶了三百護衛。裴仲堪從袖中抖出一卷密報,邊角還帶著火漆印,臣昨日收到蘇娘娘的暗樁消息,說赤瑪倫王子總在禁苑附近轉悠...是臣疏忽了。他喉頭滾動,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算籌袋,那是他焦慮時的慣常動作。
李昭伸手按住他顫抖的手腕:不怪你。他的目光掠過城牆下正在整隊的輕騎兵,趙匡胤的玄色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徐知誥要的是籌碼,吐蕃要的是中原內亂。他突然提高聲音,傳朕口諭:趙匡胤聽令!
校場立刻安靜下來。
趙匡胤單膝跪地,鐵盔上的紅纓隨著動作輕顫:末將在!
你帶八百輕騎,走子午穀,今夜必須到長安東門。李昭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你不是去打仗,是去救人——太子若有半根寒毛損傷,朕拿你是問。
但記住,吐蕃人要活口,徐黨...殺無赦。
末將明白!趙匡胤握拳砸胸,甲片相撞的脆響驚起幾隻寒鴉。
他翻身上馬時,腰間的盤龍槍在晨光裡劃出銀弧——那是李昭親賜的,槍杆上還留著去年征北漢時的刀痕。
馬蹄聲漸遠時,李昭摸了摸胸口的星盤。
這枚跟了他兩世的青銅盤此刻涼得刺骨,卻讓他的思路愈發清晰。
他轉向裴仲堪:傳信給洛陽張令鐸,封鎖黃河所有渡口;再讓渭水水師晝夜巡邏——吐蕃人若想帶太子西逃,得先問問朕的刀答不答應。
遵旨。裴仲堪掏出火折點燃信鴿腿上的密筒,灰鴿撲棱著翅膀衝進雲層。
同一時刻,百裡外的吐蕃營地飄著酥油茶的腥氣。
蘇慕煙裹著月白胡服,發間彆著的駝骨簪子隨著腳步輕晃——這是她用半塊和田玉跟營外的商隊換的,正合吐蕃貴族女眷的裝扮。
她捧著銅壺走向主帳,耳尖微動:帳內傳來徐知誥的聲音,帶著慣常的陰鷙:...太子若到邏些城,李昭必不敢動吐蕃一草一木。
青海的鹽池、馬場,赤瑪倫王子儘可取之。
可那小太子要是鬨起來...另一個聲音操著生硬的漢話,應該是吐蕃護衛。
灌啞藥。徐知誥冷笑,等李昭反應過來,太子早成了吐蕃的質子。
蘇慕煙的手指在壺柄上收緊,壺身發出細微的響。
她垂眸盯著壺中晃動的茶水,倒映出帳外巡邏兵的皮靴——還有三步,就能繞到帳後那棵老榆樹下。
她突然踉蹌半步,茶水潑在繡著犛牛紋的氈毯上:呀!
奴婢手滑...
帳內傳來踢翻矮幾的聲響。
蘇慕煙借機退到帳後,迅速從發間抽出駝骨簪子,挑開內層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