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的號角聲撕裂寒夜時,李昭正盯著案頭徐知誥的《勸農策》。
墨跡褪成淡褐,像塊舊疤,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壽州城,徐溫帶著十二歲的徐知誥跪在他麵前:這孩子讀過《齊民要術》,會算溝渠土方。那時的徐知誥個子矮,仰頭看他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陛下!裴仲堪掀簾而入,紫袍下擺沾著霜,諸將已在偏帳候著。他聲音發緊,眼角還凝著未拭的冰碴——顯然是從洛陽快馬兼程趕來,連官靴上的泥都沒擦淨。
李昭起身時,冕旒上的玉珠撞出細碎聲響。
他摸了摸腰間的玄鐵劍,劍鞘是當年壽州鐵匠用淮河鐵水鑄的,劍柄纏著徐溫送的青麻繩。他說,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偏帳裡燭火搖曳,二十餘員將領或坐或立,甲胄未卸,靴底的雪水在地上洇出暗漬。
李昭踏進去的瞬間,所有人地挺直腰杆。
最前排的左衛大將軍王彥章左手按刀,指節因用力泛白——那刀是他當年在壽州鐵礦監造的,刀身還刻著二字。
耶律德光的十萬大軍過了居庸關。李昭開口,帳內溫度驟降,河北鎮州、定州的舊將有通敵跡象。他掃過眾人,停在角落一個穿皂色甲的身影上,李從珂,你來說。
那人身子一震,上前兩步單膝跪地。
他左臉有道刀疤,從眉骨貫到下頜,是去年徐黨之亂時被叛軍砍的。臣...臣在河北待過三年。他喉結滾動,鎮州節度使張崇的親弟在契丹做通事,定州都指揮使劉延朗的兒子娶了契丹貴族之女。徐黨之亂時,他聲音發顫——那時他確實猶豫過半日,直到李昭的親軍殺到城下,才開城投降。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慕煙掀簾進來,鬢邊的珍珠步搖沾著雪,懷裡緊抱著個銅匣。
她先看李昭一眼,目光裡有安撫,又轉向眾人:陛下,西域商隊截獲契丹密信。她打開銅匣,取出半卷染著茶漬的帛書,耶律德光說若得內應,三月可破中原
李昭接過帛書,指尖觸到帛書上的褶皺——這是被人貼身藏了半月的痕跡。
他掃過字跡,突然冷笑:三月?
他當朕的黃河是紙糊的?他轉向裴仲堪,傳旨,封鎖所有黃河渡口,敢放一船北上者,斬。
陛下!李從珂突然拔高聲音,刀疤因激動漲成紫紅色,臣願率五千精騎先行北上。
若敗,甘受極刑!他重重磕頭,額頭撞在地上發出悶響,臣...臣當年在徐黨之亂中失了氣節,今日隻求戴罪立功!
帳內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李昭盯著李從珂,想起去年秋審時,這員猛將跪在天牢外,求他饒徐知誥一命。
那時他說:末將願用十年軍功換徐公一條命。此刻他的甲胄上還沾著未擦淨的鏽跡,像塊暗紅色的血。
五千精騎。李昭開口,帳內將領們屏住呼吸,限你三日後到幽州。他抽出腰間玄鐵劍,這劍借你,見劍如見朕。
李從珂雙手捧過劍,指節因用力發白。
他起身時,甲葉相撞的脆響裡,混著壓抑的哽咽:末將...必不負陛下!
三日後,李昭站在定州城樓上。
北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撒了把鹽。
城下是十萬大軍,矛尖如林,軍旗上的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望著北方——那裡隱約能看見契丹營火,像一串暗紅的血珠。
朕自壽州起兵。他提高聲音,風聲裡,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進人心,破楊行密、滅朱溫、平西夏,今日豈容番邦踏我中原一步?
萬歲!呼聲震得城樓磚縫裡的冰碴簌簌墜落。
李昭望著隊列裡那抹皂色甲——是李從珂的先頭部隊,正朝著幽州方向疾馳,馬蹄揚起的雪霧裡,玄鐵劍的寒光若隱若現。
深夜,禦帳裡的炭盆燒得正旺。
蘇慕煙跪在他腳邊,替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陛下,泰山封禪的儀典...她話未說完,帳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陛下!是密探的聲音,帶著血沫的腥甜,徐...徐知誥昨夜吞金自儘於天牢!
李昭猛地站起,撞翻了案上的茶盞。
茶水潑在《清邊詔》上,墨跡暈開,像朵黑紅的花。
他想起李昪今早送來的信,最後一句是:兒臣去洛陽給徐叔送了碗他最愛的魚羹,他說...說謝謝父皇當年教他讀《孟子》。
帳外的北風突然大了,卷著雪粒拍打帳布。
李昭走到帳口,望著南方——洛陽方向的天空,有顆暗星正在緩緩墜落。
他摸了摸腰間的佩,那是當年賜給李昪的,此刻還帶著體溫。
傳旨。他聲音低啞,待退了契丹,朕要率百官登泰山。
雪還在下,落在冕旒上,像撒了把新磨的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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