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啟提供的線索如同在迷霧中點亮了一盞燈塔,指明了方向,卻也照出了前路的險惡。
鄭芝龍的名字沉甸甸地壓在陳啟明心頭。
此人遠在福建,手握重兵,壟斷海貿,是名副其實的東南海上之王。
如何與這樣的人物搭上線?如何從他手中獲得鎳料?這絕非易事。
陳啟明深知,自己遠在京師,空有製造局主事的頭銜,但對於縱橫四海的鄭芝龍而言,這點官身恐怕並無多少威懾力,反而可能引起對方的警惕。
他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對方感興趣並願意接觸的理由。
李總旗派往東南方向的探子尚未傳回任何消息,調查進展緩慢。
製造局內的生產依舊在穩步推進,但鎳料的短缺始終是懸在頭頂的利劍,讓燧發槍的量產計劃無法真正放開手腳。
這天下午,陳啟明正在工坊內查看最新一批失蠟法鑄造的槍機零件質量,一名緹騎匆匆跑來。
“大人,門外有一名商人求見,自稱從福建泉州而來,姓馮,說有要事相商。”
福建泉州?
陳啟明心中猛地一跳!
泉州正是鄭芝龍的老巢!
“帶他到偏廳等候,我即刻便到。”他壓下心中的波瀾,麵色平靜地吩咐。
偏廳內,一名穿著綢緞長衫、麵容精乾的中年商人正端坐著喝茶,見到陳啟明進來,立刻放下茶盞,起身拱手行禮,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股久經風浪的沉穩氣質。
“泉州海商馮安,見過陳主事。”
“馮掌櫃不必多禮,請坐。”陳啟明在主位坐下,打量了一下對方,“不知馮掌櫃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馮安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雙手呈上。
“陳某乃受人之托,特來為陳主事送一封書信。”
陳啟明接過信函,信封上並無署名,火漆封口,樣式普通。
他心中疑惑更深,拆開信封,抽出信紙展開。
信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內容卻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信的開頭並無寒暄,直截了當地寫道:“聞京師製造局陳主事慧眼識金,能化腐朽為神奇,對海外奇礦異金屬頗有研求。敝處偶得一批‘白鎳礦砂’,質硬色灰,不知於主事之大業,可有裨益?”
白鎳礦砂!
對方不僅知道他在找鎳,甚至連名稱都用了更貼近的“白鎳”!
陳啟明強壓下心中的驚駭,繼續往下看。
“海路迢迢,風波險惡,寶物運輸不易,價高者得,本是常理。然敝主上素來敬重英才,尤喜結交天下俊傑。若陳主事確有所需,願以誠相易。然如何易之,需麵議方可。”
信的末尾,依舊沒有署名,隻畫了一個簡單的圖案——一艘在波浪中行駛的帆船。
與之前那枚腰牌上的圖案,幾乎一模一樣!
陳啟明緩緩放下信紙,抬頭看向馮安,目光銳利如刀。
“馮掌櫃,這信中所言‘敝主上’,不知是何方高人?這‘白鎳礦砂’,又有多少?”
馮安神色不變,從容笑道:“陳主事是聰明人,何必多問。主上身份,時機到時,自然知曉。至於礦砂數量…足夠主事您打造數百上千支精良火銃之需,綽綽有餘。”
數百上千支!
陳啟明的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
若真有如此數量的鎳礦,足以支撐燧發槍初期量產的需求,甚至可以為後續研發更高級的合金打下基礎!
誘惑巨大無比!
但對方越是如此,他越是警惕。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與鄭芝龍這樣的梟雄打交道。
“麵議?如何麵議?在何處麵議?”陳啟明沉聲問道。
“主上誠意十足,若陳主事有意,可派遣一心腹之人,隨在下乘船南下泉州。一應行程安全,皆由我方負責。見到礦砂,驗明正身,再談交易細節不遲。”馮安的語氣不卑不亢,顯然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