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閣”夜宴的燈火漸漸熄滅,海島的夜晚重歸寧靜,唯有海浪拍岸的聲音,如同沉穩的呼吸,安撫著劫後餘生的人們。
陳啟明回到臨時住所,心中卻波瀾起伏。
“首席匠師”的身份,如同一把雙刃劍,既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資源和支持,也意味著更深層次的捆綁和更沉重的責任。
島主的態度明確而堅決:傾全島之力,支持他完善並量產線膛槍。
這背後所圖,絕非僅僅是“保境安民”那麼簡單。
但眼下,他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
唯有儘快站穩腳跟,做出成績,才能在這海外孤嶼真正立足。
次日清晨,雷震便親自前來,帶來了島主的正式手令和一塊烏木腰牌,上書“首席匠師”四字。
“陳先生,島主有令,島上所有工坊、匠人、物料,皆聽憑先生調遣。東麵靠海的那片舊船塢區域,已劃為先生專用的‘火器坊’用地,人手和物料今日即可調配過去。”雷震辦事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遝。
陳啟明接過腰牌,入手沉甸甸的。
“有勞雷頭領。請帶我先去看看場地。”
舊船塢區域位於島嶼東側一處僻靜的海灣內,三麵環山,一麵靠海,原本是修理中小型船隻的地方,如今船隻都已遷走,留下幾座寬敞的棚屋和石砌的工坊,還有一個不大的深水碼頭,便於運輸物料。
位置隱蔽,空間充足,條件比之揚州的“沈氏工坊”甚至更為理想。
“此地甚好!”陳啟明滿意地點點頭,“煩請雷頭領調撥二十名熟練鐵匠、木匠,並各類精鐵、煤炭、木料…這是初步所需清單。”
他遞上一張昨夜草擬的清單。
雷震接過,略看一眼,並無異議:“一日之內備齊。若有其他需求,隨時可來找我。”
效率之高,令陳啟明暗自咋舌。這“磐石嶼”的運轉,儼然如一台精密的機器。
雷震離去後,陳啟明將趙德海、顧青以及幸存的核心工匠召集起來。
眾人聽聞有了新的工坊和充足的支持,灰暗的臉上終於重新煥發出神采。
“諸位,”陳啟明目光掃過一張張期盼的臉,“我等曆儘千辛萬苦,方得此安身立命之所。島主厚待,予我輩重任。如今,一無所有,百廢待興。能否在此立足,能否為死去的弟兄報仇,能否將來有朝一日堂堂正正重返故土,皆係於我等之手!從今日起,我等需同心協力,將這‘火器坊’,建成我等新的根基!”
“願聽先生吩咐!”眾人齊聲應道,士氣高漲。
接下來的日子,“火器坊”如同上緊發條的鐘表,高速運轉起來。
工匠們在趙德海的帶領下,清理場地,修繕棚屋,搭建爐窯,安裝水排。
顧青則負責設計並督造更為精巧的拉床、夾具和一係列專用工具。
陳啟明則埋頭於圖紙,結合海上環境潮濕、鹽分高的特點,對線膛槍的結構和材料提出了新的改進要求,尤其注重防鏽和耐用性。
島上的資源支持果然源源不斷。
優質的焦煤、上好的閩鐵、甚至一些來自南洋的硬木和稀有礦物,都按需送達。
調撥來的島民工匠,雖然起初對陳啟明這些“大陸客”有些疏離,但在趙德海等人的帶領和自身精湛技藝的折服下,很快便融入了工坊,工作起來一絲不苟。
隻用了短短十天時間,一座初具規模、設施完備的火器工坊,便在這海外孤嶼上拔地而起。
爐火熊熊,錘聲叮當,水排呼啦作響,久違的生機再次湧現。
這一日,陳啟明正在調試新改進的拉床,司徒文悄然來訪。
“啟明兄,真是雷厲風行啊。”司徒文看著井然有序、熱火朝天的工坊,不禁讚歎。
“形勢逼人,不敢懈怠。”陳啟明請司徒文到臨時的書房坐下,“司徒先生此來,可是有事?”
司徒文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海圖:“確有兩事。其一,這是近期海上形勢圖。鄭芝龍與荷蘭人在台灣海峽衝突加劇,雙方艦船多有損傷,急需修補武備。尤其是…對射程更遠、精度更高的火器,需求甚切。”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啟明一眼:“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若能提供他們所需,不僅能換取大量急需物資,更能借此與海上各方勢力建立聯係,為我等日後行事,鋪平道路。”
陳啟明心中一動。這確實是個打開局麵的好機會,但風險也不小。“島主之意是…?”
“島主認為,可行。但需謹慎,初期可提供少量改進型燧發槍試水,待時機成熟,再考慮線膛槍。”司徒文低聲道,“此事由我負責接洽,啟明兄隻需確保東西過硬。”
“我明白了。”陳啟明點點頭。這是要將技術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資源和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