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嬴政於深宮書房中,被那“假父”狂言和“私生孽子”的驚天秘聞衝擊得殺意滔天、幾近失控的同時,鹹陽城另一端,那座象征著權力與財富巔峰的相國府內,它的主人呂不韋,也正經曆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內心風暴與恐慌。
如果說之前朝堂上被嬴政以邏輯詰難、文化權威受挫,還隻是讓他感到忌憚和重新評估,那麼近日從宮中通過各種隱秘渠道零零碎碎傳來的、關於甘泉宮和嫪毐的消息,則像是一把把冰冷的錐子,狠狠紮進了他最為敏感的神經末梢!
呂不韋的情報網絡,遠比小柱子依靠同鄉關係建立的單線聯係要龐大和精密得多。他就像一隻盤踞在權力蛛網正中的巨大蜘蛛,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能通過那無數無形的蛛絲,傳遞到他的中樞。
起初,關於甘泉宮日益靡亂、太後專寵嫪毐的風聲,他並未太過在意,甚至有些樂見其成。這本就是他“金蟬脫殼”之計想要的效果——讓嫪毐那個蠢貨吸引走趙姬的全部注意力,讓他自己得以從那段高風險的關係中脫身。在他看來,趙姬沉溺男色,嫪毐恃寵而驕,不過是宮闈醜聞,雖然不堪,但隻要不鬨到明麵上,動搖不了他的根本。
他甚至偶爾還會帶著一絲輕蔑的冷笑,聽著屬下彙報嫪毐如何囂張跋扈、如何模仿他招攬門客,覺得那不過是沐猴而冠,徒增笑耳。一個被他親手扶植起來的傀儡,能翻起什麼大浪?
然而,隨著消息的不斷彙集,尤其是那個關於“假父”的狂言,如同帶著毒刺的冰棱,傳入他耳中時,呂不韋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
“假父”?!!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呂不韋正在品鑒一方新得的古玉,手一抖,那價值連城的寶玉差點脫手摔個粉碎!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此言當真?!”他猛地看向跪在下方的心腹門客,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失真。
“相邦,消息來自甘泉宮內不止一個渠道,雖未能親耳聽聞,但綜合來看……恐怕……恐怕並非空穴來風。”心腹門客低著頭,聲音艱澀地回答,“據說,當時宴席之上,多人聽聞,太後……太後亦未嚴詞斥責……”
“蠢貨!無可救藥的蠢貨!”呂不韋再也抑製不住,猛地將手中的古玉拍在案幾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胸膛起伏,臉上那慣常的溫和從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怒、懊悔和後怕的鐵青之色!
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在奢華的書房內焦躁地踱步。名貴的波斯地毯被他踩得窸窣作響,卻無法緩解他內心萬分之一的焦灼。
“本相……本相當初真是瞎了眼!”他停下腳步,對著侍立一旁、同樣麵色凝重的心腹門客李信陵正是當初負責尋找並“包裝”嫪毐之人),語氣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懊悔與自我懷疑,“本以為尋一彘犬豬狗),代勞值守,既可解太後之寂寞,亦可免本相之煩憂,豈料……豈料此獠竟是一頭毫無理智、反噬其主的瘋犬!”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低估了嫪毐那市井無賴的愚蠢和膽大包天,也高估了自己對局麵的掌控能力!他以為嫪毐隻是個貪婪的、易於控製的工具,卻沒想到這工具一旦擁有了不該擁有的權勢,會變得如此瘋狂,如此……不可控!
“穢亂宮闈至此……私通已是彌天大罪,如今竟敢口出‘假父’狂言!這……這簡直是自尋死路!”呂不韋越想越怕,冷汗涔涔而下,“還有……還有那些關於太後可能……可能已誕下孳子的傳言……若是真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李信陵已經完全明白那未儘之語意味著什麼——那將是足以將天都捅破的醜聞!是足以引發秦國前所未有大地震的禍根!
呂不韋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李信陵,眼神中充滿了恐慌:“一旦此事徹底敗露,必將驚天動地!大王……大王如今已非稚子,你我在朝堂之上已然見識過他的鋒芒!他性格剛毅冷酷,眼中揉不得沙子,豈能容得下如此奇恥大辱?!豈能容得下嫪毐這等狂悖之徒?!屆時,必然是大開殺戒,血洗宮闈!”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血腥的未來,聲音變得更加急促和低沉:“更要命的是……大王若盛怒之下,下令徹查嫪毐來曆……他一個市井無賴,是如何混入宮中?如何得到太後青睞?這背後……這背後若是追查起來……”
呂不韋沒有再說下去,但李信陵的額頭也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嫪毐是如何通過相府的力量,被偽造身份、秘密送入甘泉宮的!這條線,一旦被嬴政抓住,順藤摸瓜,最終必然會查到相府,查到他李信陵,甚至直接查到呂不韋的頭上!
到那時,就不是嫪毐一個人的問題了!呂不韋這個“薦人”或者說“塞人”)者,將難逃乾係!縱容、甚至可以說是“製造”了這場駭人聽聞的宮闈醜聞,這個罪名,足以讓他這位權傾朝野的相邦身敗名裂,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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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李信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恐懼,“是信陵辦事不力,識人不明,才釀成今日之大禍!請主公治罪!”
呂不韋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惱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同舟共濟的無奈和決絕。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現在是必須立刻切割、自保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眼神重新變得冷酷而銳利,充滿了屬於政治家的算計和狠辣。
“現在說這些已於事無補!”呂不韋的聲音恢複了冷靜,但那冷靜之下,是冰封的殺意,“當務之急,是立刻、徹底地,與嫪毐此人,以及他帶來的所有麻煩,劃清界限!”
他盯著李信陵,一字一頓地命令道:“信陵,你親自去辦!動用一切力量,立刻清理所有與嫪毐入宮相關的痕跡!他當初的身份檔案,經辦此事的每一個環節,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員……無論是相府屬吏,還是宮中接應之人……”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道毫無感情的、如同看待螻蟻般的寒光,做了一個極其隱晦卻含義明確的手勢——手掌在脖頸前輕輕一劃。
“……設法遠調,或者,讓他們永遠閉嘴。務必處理得乾乾淨淨,不留任何首尾!”
李信陵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滅口的意思。他重重叩首:“臣明白!臣必親自督辦,確保萬無一失!”
“還有,”呂不韋補充道,語氣森然,“從今日起,相府上下,無論是誰,在任何場合,都不得再與嫪毐以及他那一係的人馬有任何公開或私下的往來!對外,要表現出對此人的極度不滿和鄙夷!從此以後,嫪毐之事,與相府再無半點瓜葛!他是我大秦的長信侯,僅此而已!他的所作所為,皆是他個人狂妄無知,與旁人無乾!”
這就是要徹底撇清關係,將嫪毐當成一顆注定要爆炸的棄子,遠遠地踢開了。
李信陵領命,匆匆而去,背影帶著一種執行秘密任務的決絕與肅殺。
呂不韋獨自一人留在書房內,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他卻無心點燈。他坐在黑暗中,麵色陰晴不定。
他開始刻意地回避趙太後。以往還會以商議後宮用度或問候為名偶爾前往甘泉宮,現在則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也是公事公辦,絕不久留。他甚至開始在朝堂之上,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場合,若有若無地流露出對嫪毐某些逾矩行為比如其門客橫行市井)的“不滿”和“擔憂”,試圖在輿論上預先劃清界限。
他知道,風暴即將來臨。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場風暴將他卷入之前,儘可能地躲到安全的避風港裡,甚至……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在關鍵時刻,親手往那風暴眼裡,再添上一把火,將那個他親手製造的怪物,徹底焚毀!
相府這座龐大的權力機器,為了自保,開始悄然轉向,露出了它冰冷而殘酷的獠牙。而這一切,都被深宮中那雙日益銳利的眼睛,默默地看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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