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
一聲清越又帶著金屬質感的音符劃破了凝滯的空氣。
隨即,築聲連綿而起。初始尚算平和,似在回憶往昔縱酒高歌的豪邁時光;繼而轉為低沉嗚咽,如泣如訴,仿佛預見到前途的凶險與命運的不可抗拒;接著,音調陡然拔高,變得激越、慷慨、悲壯!如易水奔流,如寒風吹角,如壯士裂眥,如匕首出鞘!
在這悲涼激越的築聲中,荊軻昂首而立,目光掃過眾人悲戚的麵容,望向南方——那是鹹陽的方向,是虎狼之穴,是他生命的終點站。他放聲而歌,聲音蒼涼而雄渾,穿透秋風,回蕩在易水之上,也回蕩在兩千多年的曆史長河中:
“風蕭蕭兮易水寒——”
風聲應和著他的歌聲,卷起枯草落葉,掠過水麵,帶來刺骨的寒意。送行眾人無不感到心頭一緊,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不複還”三字,他唱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洞悉命運後的、令人心碎的平靜與決絕。他知道,無論成敗,他都無法再回到這片土地,再聽到老友的築聲,再看到易水的春秋。這就是他的宿命,他選擇的,也是命運賦予他的。
歌聲與築聲交融,悲情與壯誌碰撞。送行的賓客們,這些平日裡或許也是豪傑的人物,此刻再也忍不住,紛紛低下頭,淚水奪眶而出,發出壓抑的抽泣聲。有人甚至捶打著胸口,為這注定的犧牲,也為燕國渺茫的未來。
太子丹更是淚流滿麵,他望著荊軻,心中充滿了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孤注一擲的期待,期待奇跡發生,荊軻能成功,燕國能得救;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懼。恐懼計劃失敗,恐懼嬴政更加瘋狂的報複,恐懼自己將成為燕國的亡國之因。他此刻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將這個沉重的、幾乎是必死的使命,壓在了荊軻肩上,而自己,卻隻能在這裡等待,無能為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荊軻歌罷。
築聲也在一串高亢的、如同裂帛般的強音後,戛然而止。餘音嫋嫋,仿佛不甘散去,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高漸離放下擊築的手,抬起頭,已是滿麵淚痕。他看著荊軻,千言萬語,隻化作深深的一瞥。
荊軻沒有再看他,也沒有再看太子丹和那些哭泣的賓客。他轉過身,麵向南方,整了整衣冠,臉上的最後一絲波瀾也歸於沉寂,隻剩下冰冷的、如同手中那把淬毒匕首般的堅定。
他邁開步子,走向停在岸邊、即將載他西去的馬車。秦舞陽深吸一口氣,趕緊捧著地圖匣子,跟在他身後,腳步略顯慌亂。
沒有回頭,沒有告彆。
荊軻登上了馬車,坐在車轅上。車夫揮動馬鞭,駿馬嘶鳴一聲,車輪緩緩轉動,碾過岸邊的碎石,向著通往秦國、通往鹹陽的官道駛去。
太子丹和眾人依舊站在原地,白衣在風中飄拂,如同一片為活人送葬的招魂幡。他們望著那輛馬車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蒼茫的天地之間,消失在鉛灰色的地平線下。
易水依舊在寒風中嗚咽流淌,仿佛在吟唱著一曲永不終結的悲歌。
風,更冷了。
荊軻坐在顛簸的馬車上,閉著雙眼,仿佛在養神。隻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深處並非全無波瀾。他想起了什麼?是故鄉衛國的田野?是遊曆諸國時的見聞?是與高漸離市井縱酒的快意?還是……那個遲遲未至,未能同行的朋友?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太子丹立刻下令,加強邊境戒備,同時,也懷著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開始準備迎接那未知的、或許是毀滅性的後果。
而在遙遠的鹹陽宮中,嬴政剛剛批閱完關於遷徙趙國豪強進展順利的奏報,心情略舒。他或許想到了北方的燕國,想到了那個“圖謀不軌”的太子丹,嘴角泛起一絲輕蔑的冷笑。他期待著王翦大軍踏平燕國的那一刻,卻絕不會想到,一場針對他個人的、最為驚險的刺殺,已經隨著易水的悲歌,踏上了通往鹹陽的征途。
馬車載著荊軻和秦舞陽,載著樊於期的頭顱和藏著匕首的地圖,一路向西。
前方,是虎踞龍盤的鹹陽。
前方,是千古一帝的嬴政。
前方,是注定震驚天下的——“圖窮匕見”。
喜歡天下一帝秦始皇請大家收藏:()天下一帝秦始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