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與隨之而來的帝王震怒,如同在平靜至少表麵如此)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化作了實實在在的戰爭巨浪,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北方席卷而去。
通往王翦大營的驛道上,背負著紅色小旗代表最緊急軍情)的傳令兵,幾乎是輪番累死在馬背上,才將那道蓋有皇帝玉璽、字裡行間都透著血腥味的詔令,用最短的時間送到了這位老將軍的手中。
彼時,王翦正穩坐中軍大帳,如同一位經驗豐富的獵手,耐心地調度著對楚國殘餘勢力的最後清剿。他展開詔令,目光掃過上麵的文字,即便是他這樣曆經無數風浪、心誌早已堅如磐石的老將,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緊緊鎖起,倒吸了一口涼氣。
“荊軻刺秦……陛下險遭不測……車裂……即刻北上,滅燕……”
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
王翦能清晰地想象到鹹陽宮內當時的凶險,更能深切地體會到陛下那滔天的怒火與後怕。這股怒火,必須用鮮血來平息!而燕國,就是那個被選中的祭品。
“呼——”王翦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詔令輕輕放在案上。他沒有像年輕將領那樣立刻拍案而起、怒發衝冠,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在迅速評估局勢。
楚國雖大勢已去,但殘餘勢力的清剿仍需時日,需要留下部分兵力;而燕國,經過連年消耗,加上太子丹此番孤注一擲的愚蠢行動,其國力軍力已不堪一擊,但……狗急跳牆,困獸猶鬥。尤其是,陛下明確要求的是“複仇”,是“寸草不留”,是“化為焦土”!這意味著,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征服戰,而是一場發泄憤怒、彰顯恐怖、不留任何餘地的毀滅之戰。
這樣的戰爭,往往更殘酷,也更需要……策略。純粹的猛衝猛打,反而可能激起對方更強烈的、同歸於儘的反撲。
“來人!”王翦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沉穩,“擊鼓升帳!”
片刻之後,中軍大帳內,眾將雲集。以副將辛勝為首的將領們,在得知詔令內容後,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
“大將軍!陛下受此奇恥大辱,燕國鼠輩罪該萬死!末將願為先鋒,踏平薊城,生擒燕丹老兒!”辛勝率先出列,聲音洪亮,帶著武將特有的直率和怒火。他口中的“燕丹老兒”顯然是指燕王喜,可見秦軍上下對燕國王室的憤恨。
其他將領也紛紛請戰,群情激昂。帳內彌漫著一股“恨不得立刻飛過易水,將燕國碾為齏粉”的氣氛。
王翦端坐主位,平靜地聽著麾下將領們慷慨激昂的請戰,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直到眾人的聲音稍稍平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陛下之怒,即我等之劍鋒所指。燕國,必滅。太子丹,必死。”他先定了調子,安撫了眾人的情緒,然後話鋒一轉,“然,夫戰,勇氣也,亦需謀略。燕國雖弱,然薊城乃其經營數百年的都城,城高池深。項燕之後,燕將或有怯懦者,然豈無一二效死之士?且燕丹既敢行此大逆之事,豈無困獸猶鬥之備?”
他目光掃過眾將:“我軍挾陛下天威,士氣如虹,此乃優勢。然,若因怒而急,因急而躁,因躁而疏,則易為敵所乘。昔日李信之敗,豈非前車之鑒?”
提到李信伐楚的失敗,帳內頓時安靜了不少。那場敗仗,是秦軍統一戰爭中少有的挫折,也讓眾將明白了老成持重的重要性。
辛勝忍不住道:“大將軍,那依您之見……”
王翦的手指在地圖可能是簡陋的示意圖)上劃過:“陛下要的,不是一個被打爛但還有反抗餘力的燕國,而是一個徹底從地圖上被抹去的燕國。故而,此戰,不求速勝,但求全勝!務求根除,不留後患!”
他下達了命令:
“辛勝將軍!”
“末將在!”
“命你率五萬精銳為前鋒,即刻拔營,直撲易水!渡河之後,不必急於攻打薊城,首先掃清沿岸所有燕軍據點,確保我軍渡口安全,並切斷薊城與南麵、東麵的聯係!遇城則困,遇軍則殲,以雷霆之勢,摧垮其邊境防禦體係!”
“末將遵命!”
“其餘各部,隨本帥中軍推進。輜重糧草,務必保障充足。各軍需步步為營,每下一城,必肅清殘敵,穩固後方,再圖進取。我們要像巨蟒纏身,緩緩收緊,讓薊城,成為一座孤島,一座死城!”
王翦的策略很清楚:利用秦軍絕對的實力優勢,不搞奇襲,不弄險招,就用最紮實、最穩健、也最讓人絕望的方式,一步一步,碾碎燕國所有的抵抗力量和希望。這是陽謀,也是絕殺!
“謹遵大將軍號令!”眾將齊聲應諾。
秦軍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立刻高效地運轉起來。無數營寨被拔起,無數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無數士兵和戰車彙成一股無可阻擋的洪流,調轉方向,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向著北方,向著燕國,洶湧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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