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黃昏的寧靜被一陣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打破,碾碎了落葉,也攪動了凝固的空氣。林可沒有回頭,指尖依舊停留在膝上那本黑色筆記本冰涼的封麵上,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吸收光線的獨特質感,仿佛在從中汲取著跨越生死而來的力量與決斷。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指環傳來的溫熱微微脈動了一下,節奏穩定,像是杜恒在無聲地提醒著她——他在這裡,他與她同在,感知著外界的一切。
來者是楊振。他穿著筆挺的深色製服,肩章上代表著新獲職級的徽記在暮色中泛著冷硬的光澤,但眉宇間鐫刻的疲憊與凝重,卻比林可記憶中更深、更沉,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他步履沉穩地走到林可身邊,與她並肩而立,目光先是落在杜恒那方簡潔而冰冷的墓碑上,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種無言的哀悼與沉重的壓力。
“理事會正式成立了。”楊振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因過度勞累或情緒壓抑而產生的沙啞,“全球聯合,最高授權,幾乎囊括了所有相關領域的頂尖力量。名字……叫‘普羅米修斯理事會’。”
林可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普羅米修斯,盜取天火予凡人,為文明帶來光明與希望,自身卻承受著永恒的酷刑與折磨。這個名字本身就充滿了自我犧牲的悲壯、對知識的渴求,以及那深藏其中的、關於僭越與懲罰的永恒悖論。
楊振繼續道,語氣複雜得難以分辨,混雜著彙報的鄭重與深切的憂慮:“基於你們……基於‘探知者號’冒死帶回來的‘先行者’遺產,尤其是關於‘終末方程’和x物質完整起源鏈路的絕對機密數據,理事會內部現在……爭論得很激烈,幾乎到了分裂的邊緣。”
他微微側過頭,視線落在林可那過分平靜、仿佛將所有波瀾都深藏於冰麵之下的側臉上,試圖從中讀出一些端倪:“一部分元老,以霍夫曼博士為首,主張將這些數據永久封存,列為‘絕對禁忌’,施行物理隔離與邏輯屏蔽。他們認為,僅僅是知曉其存在、理解其原理,本身就是一種無法估量的汙染和最大的危險,是人類文明稚嫩的心智絕對無法承受之重。他們想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永不開啟的‘知識墳墓’,將其徹底遺忘。”
“而另一派,”楊振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驚擾了墓園的安寧,又或是忌憚著無形的監聽,“以索恩將軍為代表的強硬派,則認為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他們聲稱,鴕鳥政策隻會帶來更大的災難,人類必須鼓起勇氣,深入研究,徹底解析這終極的毀滅法則。隻有完全理解它,才能構建出與之抗衡的‘絕對防禦’體係,才能將文明的命運從虛無的概率中,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們將這視為……構建‘文明免疫係統’不可或缺的、最終的藍圖。”
林可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波動,如同深潭。但在她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腦海中正進行著一場無聲卻迅疾如電的、跨越了形態的意識交流。
他們看到了力量,杜恒。)她在意識中低語,指向清晰而冰冷,如同在與一位看不見的、靈魂層麵的顧問對話。就像曾經的陸浩宇看到了操控生命的權柄,像trinityeye看到了主宰維度的鑰匙。口號或許冠冕堂皇,形式或許更加宏大,但驅動其內核的,那份對力量的貪婪與對失控的深層恐懼,從未改變。)
掌心的指環傳來一陣穩定而溫潤的能量波動,如同平靜湖麵漾開的同心圓,仿佛杜恒正將他那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理性與分析能力,化作無形的數據流,直接與她共享。沒有具體的語言,但一種清晰的、如同公理般的認知直接在她意識中形成:“遺產”本身是無罪的,它隻是客觀的信息,是宇宙法則的碎片,是“先行者”用整個文明的骨血與湮滅換來的、寫在墓碑上的終極答案。但解讀它、運用它的意誌,決定了它是引領文明駛向新彼岸的方舟,還是將其拖入永恒寂靜的毀滅引信。我們拚儘所有帶回來的,從來不是一個現成的、溫暖的解決方案,而是一個冰冷、堅硬、考驗整個種族智慧與道德的終極試煉場。
一個足以將現有秩序炸得粉碎的火藥桶。)林可在心中默然認同,感到一陣深沉的疲憊與更為堅定的決心交織。我們穿越星海,目睹犧牲,曆經磨難帶回來的,不是一個確保未來的希望保險,而是一個可能將人性中的紛爭、猜忌與權力欲望放大到文明級彆的、極度危險的火藥桶。)
楊振看著林可始終沉默、如同與墓碑融為一體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帶著長輩的關切與身處高位的無奈:“林可,你們是這些數據的源頭,是唯一親身經曆過其背後那整段沉重、血腥曆史的人。理事會……在等待你們的正式報告,和……你們至關重要的立場。”
林可終於緩緩轉過身,目光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穿透楊振的身體,看到那遠在日內瓦或其他某個高度戒備的秘密之所,正為這份來自遠古的、如同幽靈般徘徊的“終極數據”而激烈爭吵、甚至暗流洶湧的會議室。
她抬起手,動作自然而輕緩,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枚持續散發著恒定溫熱的指環,姿態像是在整理衣襟,又像是在進行一次無聲的宣誓。
“楊叔,”她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卻帶著一種千錘百煉後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訴他們,我們看到了。也請他們想清楚,當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構建所謂的‘免疫係統’時,他們內心深處真正渴望的,究竟是一個健康的、能夠自我調節的有機體,還是……另一隻,形態更加宏大、力量更加可怖的‘鳳凰’?”
她的話語如同投入寂靜湖麵的石子,不大,卻在暮色漸沉、寒意四起的墓園裡,漾開一圈冰冷而深遠的漣漪。那份來自星辰彼岸、沾染著毀滅與希望的遺產,此刻正像一個無形的、巨大的幽靈,徘徊在初生的“普羅米修斯理事會”之上,考驗著這個蹣跚學步的文明,是否擁有駕馭火種而非引火燒身的智慧與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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