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手中那支老舊錄音筆發出的、冰冷而確鑿的謀殺指令，如同最後的喪鐘，不僅擊潰了演講台上癱倒的陸浩宇，更如同無形的利刃，狠狠刺穿了禮堂側門外那個被保安強行壓製、仍在瘋狂掙紮嘶吼的女人——蘇韻。
門縫裡透出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她耳邊炸響：
【陸浩宇】：“…目標：張成…致死量…警告需要足夠…震撼。”
蘇韻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哭喊、所有的咒罵，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停止了扭動。架著她的保安感覺到鉗製的力量突然消失，下意識地鬆了鬆手。
蘇韻的身體晃了晃，緩緩抬起頭。
那張布滿汙跡、涕淚縱橫的臉上，瘋狂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隻剩下一種空洞的、茫然的死寂。她赤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扇厚重的門，仿佛能透過門板看到裡麵癱倒的陸浩宇，看到那個剛剛播放完錄音、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的韓陽。
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停滯了。
一秒…兩秒…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
“嗬…”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氣音的笑聲從她喉嚨裡擠出來，如同破舊風箱的嘶鳴。緊接著，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越來越瘋狂！
“哈哈哈哈——！！！”
蘇韻猛地爆發出歇斯底裡的狂笑！那笑聲尖銳刺耳，充滿了無儘的絕望、自嘲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醒悟！她笑得渾身顫抖，笑得眼淚混合著鼻涕再次洶湧而出，笑得彎下了腰，幾乎要喘不過氣！
“張成…致死量…震撼…哈哈哈哈！”她一邊狂笑，一邊重複著錄音裡的關鍵詞，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紮在她自己的心上，“對啊…第一個…第一個就是你親口下的命令！哈哈！好一個‘震撼’！好一個‘警告’！”
她猛地直起身，臉上的狂笑瞬間扭曲成刻骨的怨毒和悲憤！她不再看那扇門，而是死死盯著虛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仿佛那裡站著那個優雅的魔鬼！
“陸浩宇！！”蘇韻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她用力撕扯著自己早已淩亂不堪的頭發，仿佛要將某種深入骨髓的認知連根拔起：
“為了你！為了鳳凰計劃！我成了你的劊子手！我的手沾滿了血！陳重…阿重…”當念出這個名字時，她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種撕裂般的痛苦和巨大的、無法承受的愧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是我親手…親手在他操作台上動了手腳！是我…是我炸死了他！就因為他不聽話？！就因為你要獨占成果？！哈哈哈哈！我真是個蠢貨！天底下最大的蠢貨！！”
她狂笑著，眼淚卻如同決堤的洪水：
“還有那些女孩…那些隻是…隻是愛慕你的女孩！你說她們是障礙！是汙染！你說清除她們是為了計劃的純淨！為了我們的未來！我信了！我像個瘋子一樣去投毒！去殺人！哈哈哈哈！結果呢？！結果你連第一個目標，都要親口下令！連劑量都要精確控製！我在你眼裡算什麼？！一把刀？！一條聽話的狗？！”
她猛地指向側門，指向門內那個癱倒的身影，手指劇烈地顫抖：
“鳳凰計劃？！狗屁的鳳凰！那是用血和屍骨堆砌的祭壇！是你陸浩宇踩著所有人往上爬的階梯！我…我蘇韻…就是階梯上最傻、最臟的那塊墊腳石！！”
極致的憤怒和悔恨如同岩漿般灼燒著她的理智。她猛地掙脫了因為震驚而再次鬆懈的保安，像一道失控的閃電，狠狠撞向那扇厚重的橡木側門！
“砰！！”
門板發出巨響！
“把阿重的東西還給我！！”她哭喊著，用頭、用身體瘋狂地撞擊著門板，“把我們的鳳凰還給我！！你們毀了它！你們毀了浩宇！也毀了我！！”她口中的“鳳凰”，此刻已不再是那個虛幻的科學聖杯，而是她為之付出靈魂、最終卻證明隻是一場肮臟騙局的全部人生寄托！
保安終於反應過來，再次撲上去，死死抱住她。但此刻的蘇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陷入絕境的母獸，瘋狂地踢打、撕咬、衝撞！指甲在保安的手臂上劃出血痕，頭發散亂如同厲鬼！
“放開我！你們這些魔鬼！我要見浩宇！我要問問他！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有沒有哪怕一秒…真心對過我？！”她哭喊著，聲音裡充滿了最後的、卑微的乞求，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和瘋狂淹沒，“沒有！從來沒有！他隻是在利用我！利用我這個傻瓜！哈哈哈！我是傻瓜！蘇韻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她的掙紮漸漸變得無力，狂笑和哭喊交織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心碎的、不成調的嗚咽。身體順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落，癱坐在地上。臉上精致的妝容早已被淚水、汗水和汙跡徹底摧毀，混合著額頭撞擊門板留下的淤青和血跡，一片狼藉。那雙曾經冷厲、後來充滿病態狂熱的眼睛，此刻隻剩下空洞的死灰，如同燃儘的餘燼。
她呆呆地望著冰冷的地麵，口中無意識地、反複地喃喃自語：
“阿重…對不起…對不起…”
“浩宇…為什麼…為什麼…”
“鳳凰…沒了…都沒了…”
所有的瘋狂、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怨毒，最終都化作了這無邊的死寂和破碎的呢喃。那個曾經以冷厲和嚴謹著稱的蘇韻副教授，那個為了扭曲的愛戀甘願墮入地獄的執行者，此刻隻剩下一個被謊言徹底摧毀、靈魂被抽空的空殼。
保安們不敢再粗暴對待，隻是警惕地圍著她。會場內的混亂、毒霧的威脅、陸浩宇的結局，似乎都與她再無關係。她沉浸在自己用血淚構築的廢墟裡，徹底瘋魔。
林可站在演講台邊緣，看著側門外被保安圍住、癱坐在地、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蘇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憤怒？憐憫？最終都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
“瘋子…”她低聲說，不知是在說蘇韻，還是在說那個癱倒在她腳下的陸浩宇，亦或是…這整個被野心和瘋狂吞噬的悲劇。
而禮堂內，門窗終於被完全打開，致命的毒霧已經被驅散。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撕破了明德大學上空沉重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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