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大學的血色風暴,最終在官方冰冷的通報、蘇韻的死刑判決、以及陸浩宇在無菌病房裡依靠機器維持的、如同活死人般的“自然終結”中,緩緩沉澱為檔案櫃裡密封的卷宗,和城市喧囂下偶爾被翻起的、帶著獵奇色彩的都市傳說。
林可的名字,曾短暫地如同彗星般劃過輿論的夜空,被冠以“英雄”、“幸存者”、“時空循環親曆者”等等或榮耀或離奇的標簽。但她拒絕了所有後續采訪,避開了所有試圖探尋的目光,如同水滴彙入大海,悄然消失在了公眾的視野之外。
她沒有留在國內,也沒有接受任何頂尖學府或研究機構拋來的橄欖枝。
一封來自“國際化學安全監察與倫理委員會”icsaec)的邀請函後來確認是“守夜人”的暗中安排,也許是為了彌補什麼),成了她唯一的選擇。
這是一個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獨立於任何國家政府、致力於監控和防範危險化學品及前沿生物技術研究被濫用的小型國際組織。它低調、務實,遠離名利場的喧囂,像一座建立在科技懸崖邊緣的無聲哨所。
……
日內瓦的秋天,空氣清冽,帶著湖水的微涼。
林可的辦公室不大,窗外能看到遠處深藍色的日內瓦湖和噴薄的白色水柱。室內陳設簡潔到了極致:一張辦公桌,一台加密級彆極高的電腦,幾個裝滿資料的文件櫃。
唯一的“裝飾”,是掛在牆上的icsaec徽章——一隻警惕的眼睛,俯瞰著下方交錯的試管與原子模型。
林可的工作,如同這間辦公室,冷靜、精確、不帶感情。她審閱全球各地提交的敏感化學研究項目風險評估報告,分析可疑的化學品貿易數據流,追蹤可能指向“鳳凰計劃”殘渣或類似x物質研究的蛛絲馬跡。她的專業素養和對神經毒理、合成化學以及那些遊走在倫理深淵邊緣的技術的深刻理解,讓她迅速成為icsaec內部不可或缺的核心分析師。
同事們尊重林可,也保持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她身上有種沉靜而疏離的氣質,如同經曆過極地風暴的冰山,表麵平靜,內裡蘊藏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嚴寒與重量。關於她過去的傳聞,在組織內部有各種模糊的版本,但無人敢輕易觸碰。
隻有在夜深人靜,當她獨自回到湖邊那間同樣簡潔到近乎空曠的公寓時,那層堅硬的外殼才會出現一絲縫隙。
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靜靜躺著兩樣東西:一本焦黑卷邊、被燒毀大半的硬殼筆記本——杜恒的遺物;以及一張放大的、高精度的照片——她左臂內側那片皮膚在特殊光源下的成像,清晰地顯示著杜恒留下的、殘缺卻指向核心的化學分子式紋身。
指尖,總會不自覺地撫上左臂內側那個早已愈合、隻剩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凹痕的位置。那裡,皮膚之下,那股源自“中和劑”的、微弱卻始終存在的溫熱感,如同永不熄滅的微弱星火,是她與過去、與杜恒之間唯一的、超越物理維度的聯結。它提醒著她,那場循環並非幻夢,那個人的犧牲,是支撐她走到今天的基石。
……
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她像一個最執拗的考古學家,在世界科技情報的汪洋裡,搜尋著任何可能與“意識遊離態”、“時空擾動錨點”、“量子神經信息”相關的隻言片語。她利用icsaec的權限,接觸著全球最前沿也最機密的物理、神經科學、量子信息領域的研究動態,尋找著理論上的突破口。
她推動icsaec與核子研究中心等頂尖機構建立起了脆弱但持續的聯係,試圖在那些探索宇宙最深層奧秘的粒子對撞數據和量子糾纏實驗中,尋找意識存在的非物質性證據。
她甚至匿名資助了幾個被視為“邊緣”甚至“異想天開”的理論物理研究小組,他們的研究方向直指“宏觀量子態”、“意識與時空拓撲結構”等禁區領域。
然而,收獲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微不可察。主流科學界對“意識遊離態”嗤之以鼻,認為這是科幻小說和神秘主義的糟粕。尖端實驗室裡,那些昂貴儀器探測的是基本粒子的舞蹈,是宇宙弦的震動,卻捕捉不到一絲一毫關於一個“迷失意識”的信號。
杜恒的名字,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幽靈,隻在她的記憶和那個微熱的針孔裡徘徊。
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時常在深夜將她淹沒。不是身體的累,而是靈魂深處那種望不到儘頭的、在無垠黑暗中徒勞摸索的倦怠。她有時會對著那個焦黑的筆記本發呆,指尖拂過杜恒最後寫下的、被汙跡中斷的公式:
“…時空連續性方程…擾動節點…錨定…代價…”
代價……杜恒,這就是你付出的代價嗎?永遠迷失在時空的夾縫裡?
她閉上眼,左臂的溫熱感仿佛在回應,帶著一絲恒定的、無言的慰藉,卻也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時刻提醒著那個巨大的、冰冷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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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深冬的下午,日內瓦罕見地飄起了細雪。
林可坐在辦公室裡,屏幕上是歐洲某國提交的一份關於新型納米載體藥物靶向神經係統的風險評估申請。報告寫得滴水不漏,數據詳實,倫理審查完備。但她敏銳的直覺,卻像被一根細針輕輕刺了一下。
她調出項目核心研究員的背景資料——一個履曆光鮮的年輕科學家,曾在明德大學做過短期交流學者,時間點……恰好覆蓋了“鳳凰計劃”最活躍的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