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庫門口的白光刺破昏暗，映出來人輪廓——一個穿著標準白大褂、戴著厚框眼鏡、表情略顯刻板的中年研究員。他手裡拿著一串鑰匙，顯然擁有更高的權限。
“林顧問？”研究員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疑惑，“您怎麼在這裡？王隊長說您在查資料，但檔案庫通常不對非項目人員單獨開放，尤其這個時段。”他的目光掃過林可坐著的輪椅，落在她略顯蒼白但異常平靜的臉上，又疑惑地看向那個剛剛被林可用力關上的抽屜。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塵埃在光柱中無聲飛舞。林可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震耳欲聾。那份脆弱的轉移記錄就在抽屜深處，掃描儀就藏在她毯子下的暗袋裡，滾燙得如同烙鐵。
“張工？”林可迅速認出了對方，是核物理所負責檔案管理的工程師之一，姓張。她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臉上卻迅速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疲憊和一絲歉意。“抱歉，打擾您了。是楊副校長特批的臨時權限，讓我查閱一些舊化學樓重建相關的安全規程曆史檔案，特彆是關於特殊材料存放的舊標準。”她的聲音依舊帶著虛弱的沙啞，但邏輯清晰，理由充分，直接搬出了楊振的牌子。“新化學樓的安全規格要求追溯性很強，有些資料電子庫不全，隻能下來翻翻紙質版。”她指了指旁邊幾個敞開的、放著無關安全規程文件的抽屜，證明自己確實在“工作”。
張工皺著眉，顯然對“特批”有些不滿，但楊振的名頭又讓他不好直接駁斥。他狐疑地走近幾步，看了看林可麵前那個剛剛發出巨響的抽屜標簽——“材料出入庫終止項目）”。
“安全規程…跟終止項目的材料出入庫有關係？”他語氣裡的懷疑更濃了。
“有的，張工。”林可迎著他的目光，眼神坦然，帶著一絲研究員探討專業問題的專注，“舊化學樓發生過嚴重事故爆炸案），其中就涉及到某些特殊材料的違規流轉和安全規程的漏洞。重建時，我們需要徹底梳理清楚這些曆史遺留問題的根源，確保新樓的設計能徹底規避所有已知風險。終止項目雖然結束了，但其材料管理的曆史記錄，恰恰是安全規程演變的重要案例。”她的解釋滴水不漏，甚至帶著點學術探討的意味。
張工被她這套嚴謹的說辭噎了一下，又看看她坐著的輪椅和確實在“工作”的痕跡，緊繃的表情略微鬆動。他走到那個抽屜前，伸手想拉開檢查。
林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張工的手即將觸碰到抽屜拉手的瞬間——
“嗡嗡嗡……”一陣低沉而持續的警報聲突然從走廊深處傳來，伴隨著閃爍的紅光透過門縫映在檔案庫的地麵上！
“怎麼回事？”張工猛地縮回手，警惕地看向門外。
“好像是…低劑量泄漏警報？在b區方向！”門外的小李緊張地探頭進來喊道。
張工臉色一變。對於核物理所，任何級彆的警報都是頭等大事，優先級遠高於一個查資料的人。他立刻放棄了檢查抽屜的念頭，語速飛快地對林可說：“林顧問，這裡不能待了！請立刻跟我撤離到安全區！”他甚至顧不上等林可回應，就對小李喊道：“小李，快！推林顧問出去！按緊急疏散預案走！”
警報聲如同救命的號角。林可暗中長舒一口氣，這肯定是楊振在打配合，她象征性地表現出緊張：“好的張工！麻煩你們了！”
小李不敢怠慢，立刻推起輪椅，跟著腳步匆匆的張工衝出了檔案庫。厚重的鉛門在身後關閉，將那份致命的秘密暫時封存在冰冷的塵埃之中。林可被推著快速穿過幽深的走廊，警報的紅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如同她此刻劫後餘生的心跳。
……
深夜，明德大學舊化學樓遺址。
這片被圍擋圈起來的廢墟，在清冷月光下如同一具巨大的、被剝去血肉的鋼鐵骨架。扭曲的鋼筋刺破夜空，斷裂的混凝土板層層疊疊，訴說著一年前那場毀滅性的爆炸。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塵埃和消毒水的混合氣息，冰冷刺骨。重建工程尚未完全觸及這片核心傷疤，隻有幾盞孤零零的臨時照明燈投下慘白的光暈，更添幾分淒涼與詭異。
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遠處陰影裡。車門打開，林可自己操控著一輛輕便的電動輪椅滑了下來。她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便於活動的便裝，外麵罩著防塵外套，臉上戴著過濾口罩，隻露出一雙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的眼睛。她的身體依舊虛弱，但眼神卻燃燒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
耳機裡傳來“守夜人”平靜無波、經過變聲處理的聲音：“監控乾擾已部署，窗口期30分鐘。安保巡邏路線已避開目標區域。‘眼睛’暫時未檢測到異常活動。祝你好運，錨點。”
“收到。”林可低聲回應，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胸腔裡翻騰的虛弱感和對這片死亡之地本能的恐懼。為了杜恒，為了終結這一切，她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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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驅動輪椅，靈活地繞過地上的瓦礫和突出的鋼筋，如同幽靈般滑入廢墟深處。輪椅的電機在寂靜中發出微弱的嗡鳴，被她刻意控製在最低檔。月光和慘白的燈光勾勒出斷壁殘垣猙獰的輪廓，投下長長的、搖曳不定的陰影，仿佛蟄伏的怪獸。每一塊焦黑的磚石，每一根扭曲的管道，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爆炸的慘烈和陳重消逝的生命。陸浩宇的私人實驗室，就在這片廢墟的核心區域。
憑借著對舊樓結構的記憶和“守夜人”提供的精確圖紙定位，林可在迷宮般的廢墟中艱難穿行。輪椅碾過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她的手臂因為用力操控而微微顫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和若有若無的化學殘留氣息，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手臂上的針孔印記隱隱傳來一絲灼熱感。
終於，她停在了一處被巨大混凝土塊半掩著的入口前。這裡曾是通往地下附屬實驗室陸浩宇專屬）的樓梯間入口。現在，樓梯被炸毀堵塞了大半，隻留下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黑黢黢的縫隙，裡麵散發著更濃鬱的、混雜著黴菌和不明化學品的陰冷氣息。
林可停下輪椅，從隨身的背包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儀器——便攜式蓋革計數器。她按下開關，儀器屏幕亮起幽幽的綠光，發出輕微的、規律的本底“嘀嗒”聲。她將探測頭小心翼翼地伸向那個漆黑的縫隙。
“嘀嗒…嘀嗒…嘀嘀嘀！”原本規律的嘀嗒聲驟然變得急促！屏幕上的數字開始跳動，最終穩定在一個雖然不高、但遠超環境本底值的讀數上！
有微弱的輻射信號！
林可的心猛地一沉，隨即湧上狂喜。s371！它的衰變產物會釋放α粒子，能被蓋革計數器捕捉！陸浩宇真的把東西藏在了這裡！就在他的“巢穴”最深處！
時間緊迫！林可果斷將輪椅停在相對安全的角落，鎖死。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撐住輪椅扶手，忍著腿部肌肉的酸痛和無力感，艱難地站了起來。眩暈感瞬間襲來，她扶住冰冷的混凝土牆才勉強站穩。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的刺痛。她咬緊牙關，從背包裡拿出強光手電和一支微型撬棍。
側身，擠入那狹窄、充滿未知的縫隙。冰冷粗糙的牆麵摩擦著她的身體，腐朽的塵埃撲麵而來，讓她忍不住低咳。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內部：這是一個被嚴重破壞的小空間，原本應該是樓梯轉角平台的下方，現在堆滿了坍塌的磚石、扭曲的金屬支架和厚厚的灰塵。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
蓋革計數器的蜂鳴聲在狹小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引導著方向。林可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一寸殘骸。陸浩宇…他會把東西藏在哪裡？一個極度自負又極度謹慎的人…一個視科學成果高於一切的瘋子…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角落一處看似普通的、被巨大水泥塊壓住的牆壁上。牆體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灰泥，但邊緣似乎…過於平整了？與其他爆炸撕裂的痕跡不同。她蹲下身，忍著肺部的不適，用手拂開表麵的浮塵。
指尖觸碰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縫隙！一條幾乎難以察覺的、規則的直線隱藏在灰泥之下！是暗門的邊緣！
就是這裡！
林可眼中爆發出光芒。她顧不上虛弱，舉起微型撬棍，對準縫隙最脆弱的地方，用儘全身力氣撬了下去！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塵封的暗門被撬開了一條縫！一股更濃鬱的、混合著鉛鏽和某種奇特化學塵埃的味道湧了出來！
林可屏住呼吸，將撬棍插得更深，雙手用力，額角青筋畢露！
“哐當！”
一塊偽裝成牆體的薄鉛板被她硬生生撬開，露出了後麵一個狹窄、黝黑的壁龕！壁龕深處，一個比拳頭略小、表麵布滿氧化斑點的鉛製立方體，正靜靜地躺在那裡！它旁邊，似乎還有一張折疊的紙片！
蓋革計數器的蜂鳴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林可的手，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伸向了那個冰冷沉重的鉛罐——裡麵，很可能就是那僅存的、能喚醒杜恒的最後希望！她的指尖，在觸碰到那冰冷金屬的瞬間，仿佛也觸碰到了陸浩宇遺留在這世間的、最深的黑暗與最珍貴的“遺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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