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已然在手,如同握住了導向終局的地圖碎片,不能再有任何遲疑與拖延。奈瑤林可)和若陽杜恒)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正麵出擊。他們精心選擇了子鳴韓陽)最常出沒,也最能刺穿其偽裝、刺激其真實情緒的場所——城郊那座被世界遺忘了的、名為“安寧”的廢棄療養院。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天地浸染。慘白的月光掙紮著穿透沒有玻璃的空洞窗框,在布滿厚重灰塵、碎礫和不明汙漬的水泥地麵上,投下支離破碎、形同鬼魅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牆體剝落的石灰粉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屬於遺忘和死亡的氣息。兩人如同融入陰影的獵手,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悄無聲息地潛入這棟建築的腹地,最終,在那間他們透過破窗窺視過的、家徒四壁的房間裡,找到了那個背對著他們、如同一尊凝固雕像般靜靜站立的身影。
“子鳴學長。”奈瑤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房間裡突兀地響起,清晰地回蕩在四壁之間,帶著一種剝去所有偽裝的、不容置疑的冷意,“或者,我們該更準確地稱呼你——韓陽?”
那身影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緩緩地,幾乎是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窒息的緩慢,轉過身來。月光斜斜地照亮了他半邊臉龐,那張平日裡完美無瑕、如同精心雕琢麵具的臉上,所有溫和的假象與優雅的風度正在急速剝落、崩塌,顯露出底下一種近乎猙獰的冰冷與扭曲。他沒有否認,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飽含譏誚與殘酷意味的弧度,眼中再無平日偽裝的星光,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暗。
“終於……不繼續那令人作嘔的扮演遊戲了嗎?”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與平日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判若兩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磨砂紙上碾過。
“我們想知道為什麼,”若陽杜恒)上前一步,與奈瑤並肩而立,他的目光在昏暗中如炬火般灼灼,緊緊鎖定韓陽,“為什麼要如此執著地阻止我們?為什麼要將滄瀾,將那個可能帶來希望的‘源點’,引向那條注定毀滅的歧路?”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
韓陽像是被這句質問徹底點燃了積壓已久的所有怨毒,一直強行壓抑的情緒如同積蓄了太久的地下岩漿,在此刻轟然爆發,勢不可擋!他猛地用雙手抓住自己襯衫的領口,動作粗暴得近乎自殘,狠狠向兩邊一扯!
刺啦——!
布料撕裂的聲響尖銳地劃破寂靜。幾顆精致的紐扣應聲崩飛,不知彈落到了哪個黑暗的角落。月光毫無遮掩地、清晰地照亮了他年輕、本該充滿活力與光潔的胸膛。然而,就在心臟偏上的位置,一片猙獰的、與周圍健康肌膚形成恐怖反差的、仿佛被烈焰灼燒後又被人以拙劣手法強行愈合的詭異疤痕組織,赫然在目!那疤痕的蜿蜒形態、扭曲的質感,尤其是其精確的位置,與現實中他在那場實驗室爆炸案中所受的、伴隨他度過殘生、最終也間接導致他死亡的致命傷痕,一模一樣!
“看啊!你們都給我看清楚!”他嘶吼著,聲音因極致的情緒而扭曲變形,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嵌進皮肉裡,狠狠戳著那片在月光下泛著不正常光澤的疤痕,眼中是瘋狂、痛苦與無儘怨恨交織成的熊熊火焰,“連這個該死的、虛假的世界!都在無時無刻、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提醒我過去到底有多痛!這具看似年輕健康的身體有什麼用?!這層光鮮亮麗的完美表象有什麼用?!剝開它,下麵藏著的,永遠都是那個隻能在輪椅上扭曲著身體、訴說著不甘和恐懼的殘廢!永遠是那個眼睜睜看著陳重在他麵前被炸成碎片、自己卻連移動半步都做不到的廢物!廢物!!”
他的控訴如同混雜著血與淚的冰雹,狂暴地潑灑在冰冷、死寂的空氣裡,每一個字都帶著撕裂靈魂的力量:
“我失去了一切!健康、未來、作為人的基本尊嚴!我像一攤爛泥一樣在輪椅上苟延殘喘,看著你們……看著你們一次次循環,一次次失敗又重來,像個不死的小強,最後竟然真的成了揭開真相、受人敬仰的所謂‘英雄’!憑什麼?!”他死死地、用那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神盯著奈瑤和若陽,目光中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不公與幾乎要將他自身焚毀的嫉妒,“憑什麼承受所有痛苦、淪為背景和證據的是我?而最終獲得榮耀、能夠繼續前進的卻是你們?!”
他的邏輯開始徹底扭曲,陷入一種自我催眠般的偏執與狂熱:
“而現在!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在這個世界,在這個一切都可以重來的地方,得到了這一切!健康的軀體、掌控他人的力量、受人仰望的地位!這是我應得的補償!這是命運欠我的!”他的聲音越來越高亢,帶著一種病態的憧憬,“隻要滄瀾成功,隻要‘源點試劑’按照我的意願誕生,憑借我對x物質未來演化路徑的深刻了解,我就能在這個世界成為至高無上的神!我可以親手塑造一個絕對完美、沒有任何痛苦和遺憾的永恒國度!我可以永遠……永遠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我用靈魂換取的‘完美’!”
他猛地伸手指著奈瑤和若陽,指尖因激動而劇烈顫抖,語氣變得無比怨毒與決絕:
“而你們!你們這些所謂的‘載體’,所謂的‘時空修正者’!你們才是最大的絆腳石!你們想毀掉我唯一的希望,想把我重新推回那個冰冷、絕望、暗無天日的深淵!我發誓……我絕不會允許!絕不!!”
歇斯底裡的爆發在空曠破敗的療養院裡瘋狂回蕩,震動著每一粒塵埃。月光冰冷地映照著他完全扭曲的麵容和胸膛上那可怖的、仿佛仍在灼痛的傷痕,共同構成了一幅描繪著極致執念與瘋狂絕望的黑暗圖景。曾經的戰友,如今已徹底被無儘的痛苦和扭曲的欲望所吞噬,站在了無法跨越、無法回頭的對立麵,唯有決絕的死戰,似乎才是唯一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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