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崩解已從視覺和聽覺的詭異扭曲,進一步惡化,蔓延至物理結構的徹底瓦解與消失。頭頂的天花板發出如同垂死巨獸般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塊大塊的混凝土夾雜著如同扭曲腸子般的鋼筋,接連不斷地轟然砸落,在地麵上撞擊出一片片並非塵土、而是由閃爍的0與1構成的“數據化塵埃”,這些塵埃往往在飄起的瞬間,就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徹底消失無蹤。腳下的地板嚴重傾斜、開裂,裂縫之下顯露出的並非建築地基,而是翻滾著無序亂碼、散發著冰冷死寂氣息的黑暗虛空,仿佛整棟建築都懸浮在數字地獄的邊緣。
“走!快走!”奈瑤林可)當機立斷,一把抓住因目睹世界根基崩塌而有些精神恍惚的滄瀾,另一隻手如同焊死般緊緊握著那管維係著無數可能性的“源點試劑”。若陽杜恒)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利用自己相對強壯一些的身體作為移動的盾牌,奮力擋開、承受著從後方和側麵不斷崩落、帶著呼嘯風聲的碎塊與扭曲的能量殘片。
三人跌跌撞撞、踉蹌著衝出了已經徹底失去形狀、如同融化冰淇淋般的實驗室門口,闖入了一條更加光怪陸離、挑戰認知極限的走廊。走廊兩側的牆壁已然失去了固體的形態,如同高溫下的蠟像般緩緩流動、下垂,甚至在某些節點發生詭異的折疊,創造出不可能存在的視覺陷阱和空間死角;窗戶外的景象早已不再是夜空或城市,而是以令人眩暈的速度瘋狂閃動著、毫無意義的色塊、條紋和馬賽克,仿佛一台瀕臨崩潰的巨型顯示器。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類似超載電路板燒焦後的刺鼻臭氧味,還混雜著一種仿佛來自地獄的、如同億萬張老舊磁盤同時被強製讀取時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牙齒酸軟的尖銳噪音。
他們憑借殘存的記憶和方向感,朝著建築主廳、那理論上出口的方向亡命奔去。每一步踏出,腳下的觸感都詭異莫名,時而如同踩在厚實卻不斷下陷的棉花堆上,虛不受力;時而又像是踏在即將哢嚓碎裂的極薄冰層之上,令人膽戰心驚。而身後,那片代表著絕對虛無的黑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同貪婪的潮水般,一片接一片地吞噬、抹除著他們剛剛經過的空間,那冰冷的湮滅感幾乎已經貼上了他們的脊背,帶來刺骨的寒意。
就在他們即將衝入相對寬敞、卻同樣在扭曲變形的主廳,目光已經能捕捉到那扇雖然扭曲得像抽象雕塑、卻尚存大致輪廓的出口大門時,滄瀾猛地、如同被釘住般刹住了腳步!
“等等——!”他發出一聲近乎破音的大喊,臉上瞬間閃過一種混合著恐懼與不容置疑的決絕。
“滄瀾!沒時間猶豫了!它追上來了!”奈瑤焦急地嘶喊道,她能感覺到那虛無的寒意已經觸及了她的發梢,死亡的倒計時在以毫秒為單位遞減。
然而,滄瀾卻做出了一個讓奈瑤和若陽心臟驟停的舉動——他猛地轉過身,竟逆著崩塌的洪流與空間碎片,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魚,不顧一切地朝著來時路上、實驗室旁邊那間存放著本地服務器和核心數據備份的小小隔間衝了回去!
“你瘋了嗎!回來!”若陽杜恒)也驚怒交加地吼道,試圖伸手去抓他,卻隻撈到了一片飛散的衣角和一縷掠過指尖的、帶著絕望氣息的風。
滄瀾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回頭,他的身影瞬間被更加密集墜落的碎塊、扭曲流動的牆體以及狂暴閃爍的數據光影所吞沒,仿佛被這個正在自我銷毀的世界一口咽下。奈瑤和若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和想要衝回去將他拉出來的衝動幾乎淹沒了理智。
就在那間小隔間也如同風中殘燭般,邊緣開始崩解、被翻滾的代碼亂流徹底吞噬的前一刹那,滄瀾的身影如同炮彈般猛地從那片混沌中衝了出來!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巴掌大小、金屬外殼已經有些變形、但上麵代表緊急備份完成的綠色指示燈仍在頑強閃爍的便攜式外置硬盤!他的臉上多了幾道被飛濺碎片劃出的血痕,校服衣袖被撕裂,露出底下擦傷的手臂,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仿佛燃燒著生命最後的光輝。
他踉蹌著衝到兩人身邊,胸膛劇烈起伏,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卻將那個硬盤以一種近乎殉道般的姿態,死死地護在胸前,用儘最後力氣嘶聲道:
“不能……不能隻有試劑本身!”他的聲音在空間持續不斷的哀鳴與崩塌巨響中幾乎被撕碎,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超越死亡的堅定,“還需要……需要知道它究竟是如何誕生的!每一步化學反應的真實記錄,每一個能量參數的微妙變化,所有的失敗軌跡和最終成功的臨界點……所有的原始數據和過程日誌,都在這裡!隻有徹底了解它從何而來、因何而成,我們……或者說未來的人,才能有機會……真正地理解它、預測它,乃至最終……控製它!”
奈瑤和若陽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混雜著震撼與敬佩的情緒湧上心頭。是的,“源點試劑”本身是強大的武器,是希望的疫苗,但它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未被完全解讀的終極謎團。而這個被滄瀾拚死搶救出來的硬盤,裡麵儲存的正是整個合成過程的“生命圖譜”和“操作手冊”,是洞悉其本質、模擬其演化、規避其風險,並最終實現那句“馴服”承諾的、不可或缺的鑰匙!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多餘。三人交換了一個決絕的眼神,再次爆發出身體裡殘存的全部力量,朝著那扇在扭曲空間中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徹底消失的出口大門,做出了最後、最瘋狂的衝刺。身後,是整個溯源世界的徹底淪陷與哀嚎。而在他們手中,緊握著連接過去與未來的種子——那管幽藍的試劑,以及解讀這顆種子、引領它穿越未知黑暗的、唯一的、沉重的密碼本。逃亡的終點並非絕對的安全,而是充滿凶險的未知;但他們所攜帶的,正是穿越這片未知迷霧、尋找真正彼岸的、最寶貴的憑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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