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往昔雲煙
木屋的門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與殺機，隻餘下油燈如豆的光暈在狹窄的空間內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扭曲地投在斑駁的牆壁上。
空氣中彌漫著陳年木料、草藥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線香氣味，奇異地將人心底的焦躁緩緩撫平。引渡婆婆佝僂著背，慢騰騰地走到那張唯一的舊木桌旁坐下，將手中的木棍靠在桌邊。她那看似渾濁的目光，此刻卻清亮如古井，落在沈知白身上，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審視。
沈知白依言，先將腰間用布包裹的玄陰劍解下，輕輕放在桌上。烏黑的劍鞘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隨後，她將那枚沉重冰涼的鎮魂釘也置於桌上。兩件器物放在一處，並未發出任何聲響，但沈知白敏銳地感覺到，它們之間那股微妙的共鳴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婆婆伸出乾枯如雞爪的手，先撫過玄陰劍的劍鞘，指尖在那些古老的符文上緩緩摩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追憶與痛惜。“陰司冥鐵，沈家世代傳承的榮耀與詛咒……你父親沈清源，當年便是持此劍，鎮守九幽裂隙，光風霽月，是我輩楷模。”她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難言的沉重。
接著，她的手指移向那枚鎮魂釘。當指尖觸碰到釘身那暗褐色的血跡時，她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閉目良久，才緩緩睜開，眼中已是一片沉痛。“這釘子上的血……有清源的，也有我那苦命的師弟……也就是你口中那‘瘋老頭’，莫問道的……”
莫問道！沈知白終於知道了師叔的名字。
“當年，清源與問道共同執掌鎮魂釘，守護裂隙。沈幽冥，彼時已是門中翹楚，卻心術不正，覬覦掌門之位與釘中蘊含的界外之力。他暗中勾結幽冥會前身‘幽冥道’，引外魔入關，導致裂隙震蕩。”婆婆的語氣平靜，卻仿佛蘊藏著驚濤駭浪，“那一夜，魔氣衝天，清源為護住裂隙核心，不惜以自身精血神魂為引，強催鎮魂釘，最終力竭而亡……問道拚死帶走了釘子的核心碎片，卻也神魂重創，淪落至此……沈幽冥則趁機竊取了部分宗門典籍與資源，叛出宗門，建立了如今的幽冥會。”
真相如同沉重的閘門，轟然打開。沈知白隻覺得胸口堵得厲害，原來父親的死如此壯烈，而沈幽冥的背叛，早已蓄謀已久，根深蒂固！
“那婆婆您……”林小夏忍不住問道。
“老身？”婆婆抬眼看了看她，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過是當年受過清源恩惠的一個孤寡婆子，僥幸苟活，在這陰陽交界處，守著這‘引渡舟’，了此殘生罷了。”她指了指這間看似普通的木屋，“此處，便是忘川河的一處‘渡口’，可通陰陽兩界模糊之地。沈幽冥的手，暫時還伸不到這裡來。”
她話鋒一轉，目光再次銳利地看向沈知白：“丫頭，鎮魂釘既已到你手中，便是天意。但你要明白，此釘不僅是‘定界之器’，更是當年封印裂隙的關鍵。沈幽冥欲得此釘，絕不僅僅是為了穩定黃泉之門，他更想做的，是徹底釋放當年被鎮壓的‘那頭東西’，借助其力量，真正掌控陰陽界限！”
“那頭東西？”沈知白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便是當年導致裂隙震蕩、你父親犧牲的元凶——一縷來自九幽深處的‘噬界魔念’。”婆婆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此魔念無形無質，唯存吞噬與毀滅之本能，當年被鎮魂釘重創封印，但其核心並未完全湮滅。沈幽冥與虎謀皮，妄想掌控它，簡直是自取滅亡！”
就在沈知白消化這驚人信息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仿佛有什麼極其恐怖的存在，正將目光投向了這間小小的木屋！
婆婆臉色陡然一變，猛地站起身：“不好！鎮魂釘在此顯露天機，到底還是引來了注意！是那魔念的殘留意識，還是沈幽冥的探子？”
幾乎是同時，木屋那扇薄薄的門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仿佛正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從外麵擠壓！
婆婆當機立斷，一把抓起桌上的鎮魂釘和玄陰劍，塞回沈知白手中，快速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們從後窗走，窗外自有生路！記住，鎮魂釘需以沈家正統血脈之力溫養，方能逐漸恢複其能。欲破沈幽冥之局，必先尋得徹底淨化或摧毀那‘噬界魔念’之法！”
她走到牆邊，用力推開一扇原本並不存在的、布滿灰塵的木窗，窗外並非鬼市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轉的、灰蒙蒙的霧氣。
“快走！”婆婆催促道，臉色凝重。
沈知白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拉起林小夏，深深看了引渡婆婆一眼：“婆婆保重！”
“放心，老婆子我還死不了。”婆婆揮了揮手，轉身麵向那扇吱呀作響、即將被破開的木門，佝僂的背影此刻卻挺直如鬆，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氣息從她蒼老的身軀中緩緩蘇醒。
沈知白不再遲疑，與林小夏先後躍出後窗。
身體被灰蒙蒙的霧氣包裹，一陣天旋地轉的失重感傳來。在意識徹底模糊前，沈知白似乎聽到木屋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以及引渡婆婆一聲清冽的叱吒：
“何方孽障，敢擾我清淨！”
下一刻，她們徹底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白率先恢複意識，發現自己和林小夏正躺在一處僻靜的城市公園草叢裡，天色已然微亮。手中的鎮魂釘和玄陰劍安然無恙，仿佛剛才鬼市中的一切，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腦海中清晰的記憶，以及體內與鎮魂釘那一絲微弱的聯係，都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們回來了。帶著沉重的真相，與更加艱巨的使命。
沈知白坐起身，望向遠處城市逐漸蘇醒的輪廓，目光堅定。
尋找淨化“噬界魔念”之法，阻止沈幽冥的瘋狂計劃，這條路，注定布滿荊棘。
第五卷，第三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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