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北邙霧深
熹微的晨光刺破雲層，卻難以驅散北邙山深處積鬱的陰霾。啞婆背著昏迷不醒的守夜人女人，雲破月則由沈知白靈體與林小夏真靈勉強托浮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崎嶇陡峭、霧氣彌漫的山道上。
啞婆看似佝僂瘦小，腳步卻異常穩健，對山路極為熟悉，每每總能避開暗藏的裂縫和鬆動的岩石。她手中那根歪扭的木棍，不時點在地麵某些不起眼的苔蘚或石堆上，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霧氣便會悄然散開一道僅容人過的縫隙，待眾人通過後，又迅速合攏。顯然，這山中布有極為高明的迷陣與障眼法。
“跟緊點，踩著我落腳的地方走，錯一步，神仙難找。”啞婆頭也不回，聲音沙啞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她給雲破月和守夜人女人喂下的草藥起了作用，兩人雖然依舊昏迷，但氣息平穩了不少，尤其是雲破月，肋下的黑氣被暫時壓製，臉上恢複了一絲血色。
沈知白靈體如淡煙般飄忽在前方探路，她的感知在踏入北邙山範圍後，就受到了極大的壓製，這裡的磁場異常混亂，充斥著一種古老、蒼涼、仿佛能吞噬一切聲音與能量的死寂感。林小夏真靈則小心翼翼地感應著周圍，她發現這片山林中殘留著大量複雜交織的情緒印記，有壯烈、有不甘、有深深的眷戀，更有一種跨越時空的堅守意誌，但唯獨缺少尋常山林的生機勃勃。
“這北邙山……傳說自古便是兵家要衝，也是埋骨之地，‘北邙山上少閒土，儘是洛陽人舊墓’。”啞婆仿佛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兀自開口，聲音在霧氣中顯得有些縹緲，“守夜人一脈，在此地經營千年，借此地勢布下‘萬寂歸墟大陣’，非請而入者，極易迷失心智，困死其中。”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p.p.c.那些靠著儀器的家夥，就算找到這裡，沒有正確的‘路引’，也休想摸到門檻。至於爪印的鬣狗……哼，這裡的陣法，最克它們那種陰邪之物。”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前方霧氣漸薄，出現了一片相對平坦的山穀。穀中樹木稀疏，卻異常高大蒼勁，形態奇古。山穀中央，隱約可見幾間依山而建、幾乎與山石融為一體的簡陋石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和枯藤，毫不起眼。
“到了。”啞婆在一棵需要數人合抱、枝葉虯結如龍爪的巨大古樹下停步。她伸出木棍，在樹身一塊看似普通的疤痕上，以一種獨特的節奏敲擊了七下。
“紮紮紮——”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起，古樹底部一塊爬滿藤蔓的“岩石”竟緩緩向內滑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混合著泥土、草藥和淡淡檀香的氣息從洞內湧出。
“進來吧。”啞婆率先彎腰走入。
洞內初極狹，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居所，洞頂有縫隙透下天光，四壁鑿有石龕，放置著油燈和各類風乾草藥。洞內陳設簡單，石床、石桌、石凳，卻打掃得乾乾淨淨。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的一個清澈見底的水潭，水潭上方倒懸著一根巨大的鐘乳石，石尖正對著水麵，偶爾有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滴落，在水麵漾開一圈圈柔和的漣漪，散發出精純的靈性氣息。
“地脈靈乳，好東西，可惜產量太少，隻能吊命。”啞婆將守夜人女人小心放在一張鋪著獸皮的石床上，又幫著將雲破月安置在另一張床上。她取出銀針、藥罐，開始為兩人仔細處理傷勢，手法嫻熟老道。
沈知白靈體懸浮在靈乳水潭邊，感受到潭水散發出的溫和氣息，魂體竟有了一絲微弱的滋養感。林小夏真靈也靠近水潭，赤金光芒似乎明亮了一分。
“這靈乳對穩固魂體有點好處，但彆靠太近，你們現在太虛，受不住太多。”啞婆頭也不抬地說著，手下不停，“西山丫頭中的是‘蝕骨屍毒’，混合了爪印的秘法，有點麻煩，但還能救。至於你這小丫頭……”
她看向雲破月，眉頭微蹙：“蝕魂咒的根子太深，又強行用了虎狼之藥，傷了本源。靈乳和我的藥隻能暫時壓住，要根除，要麼找到下咒之人，要麼找到至陽至純的‘千年雷擊木’心或者‘地心火蓮’這類天地奇物，化入藥中。否則，遲早被咒力磨滅生機。”
說話間，啞婆已處理完守夜人女人的外傷，又調配了一碗墨綠色的藥汁，小心喂雲破月服下。藥汁下肚，雲破月眉頭舒展，沉沉睡去，氣息越發平穩。
忙完這一切，啞婆才走到石桌旁坐下，拿出那個用油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觀星匣”，放在桌上，目光凝重。
“現在，說說吧。”她看向沈知白和林小夏，“這‘觀星匣’，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還有，這小丫頭，到底是什麼來曆？她身上的守墓人氣息，雖然微弱，卻極為純正，不像是外人。”
沈知白靈體波動，將如何卷入p.p.c.與爪印的爭端、如何得到盒子、阿青的犧牲等經曆，以意念傳遞過去。關於雲破月的具體身世，她所知有限，隻知與守護某些古老傳承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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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婆靜靜聽著，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直到聽到“七星鎮邪碑”時，她的眼神猛地銳利起來，握著木棍的手指微微收緊。
“七星鎮邪碑……”她低聲重複了一遍，眼中閃過追憶、痛惜等複雜情緒，“果然……還是牽扯到了它。碑靈沉寂，封印鬆動，牛鬼蛇神自然都要跳出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昏迷的雲破月，眼神變得深邃：“如果老婆子沒看錯，她不僅是守墓人，其血脈深處，恐怕還流淌著一絲……‘鎮碑人’的血。難怪……難怪‘觀星匣’會對她的力量產生反應……”
“鎮碑人？”沈知白靈體傳來疑惑的波動。
“一個比守夜人更古老、更隱秘的傳承，世代以血脈與靈魂守護‘七星鎮邪碑’，是碑靈在人間唯一的代言人。”啞婆語氣沉重，“但這一脈，據說早在百年前就已……斷絕。沒想到，還有血脈存世。”
她站起身，走到洞口，望著外麵彌漫的霧氣，背影顯得有些蕭索：“觀星匣現世，鎮碑人血脈蘇醒，爪印和p.p.c.聞風而動……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沉默良久，她轉過身，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等她醒了，有些事，必須問清楚。在這之前，你們好好休養。這裡暫時安全，但……也安全不了多久了。”
洞內陷入沉寂，隻有靈乳滴落水潭的叮咚聲，以及山風吹過洞口的嗚咽聲。暫時的安寧之下，是更深的謎團與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第一百八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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