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引聽到趙曉歐說媽媽近幾年很惦記自己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很諷刺,血脈相連的母女倆,倒讓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子來從中調和。
從什麼時候起,江引逐漸遠離媽媽了呢?應該是父親因公傷亡不久後,媽媽去了她一直向往的大世界。
在京北,經人介紹認識了出類拔萃的趙叔叔,然後跟趙叔叔走到了一起。
其間,她不止一次地打電話給江引,說把她的學籍遷到京北,說那兒的教學質量遠超過雲城。
她總給奶奶說京北能開闊孩子的眼界,奶奶也附和著媽媽的意思勸江引去京北讀高二高三,江引都拒絕了。
她總是堅定不容反駁地說:“我要在雲城讀完高中。”那是她在爸爸沒走之前給爸爸的承諾。
江引爸爸江振東是雲城一個鋼材廠的電力工程師,對工作儘職儘責,很受公司高層器重。
那一年,工廠訂單很多,工人都加班加點。
有的甚至連班,連班就是工人下去吃飯,機器也一直在轉,留一兩個工程師在飯點巡查設備是否正常運轉。
江振東因為是工程師,時常加班很晚,那段時間太忙了,他便很少回家,有時一個星期也才回來一回。
江引高中就開始住校,有時周末回家也難碰到爸爸,嘴上難免抱怨。
給爸爸打個電話時,聽到的也是工廠裡鋼鐵相碰或傳送帶旋轉的摩擦聲,父女倆雖然隻簡短地聊上幾句,都會讓江引覺得心安。
那個年代,很多人都爭先恐後地計劃二胎,江振東總自豪地說他們有江引一個就夠了。
江引從來沒在父親眼裡看到過他對彆人家有兒子的羨慕與期待,那會兒,江振東總說他的女兒不比男孩差。
江引一年級的時候,有天放學回來,嘟著嘴說自己名字不好聽,同班的同學都是什麼靜啊,涵呀,就她的名字不好聽。
那會兒,爸爸跟她說名字隻是一個代號,況且她的名字很有深意,出自《彆賦》中的“江引雲流,孤鶴斷飛......”
那會兒,江引很小,還不懂爸爸起的名字的寓意。
等她長大了,多少懂了爸爸希望她有遠大的誌向及寬闊的胸襟時,爸爸卻毫無前兆地提前離開。
那是個初春的三月,陽光明媚,暖風怡人。在這讓人容易放鬆警惕的“春困”時節,誰也沒料到,一場危機正悄然逼近。
爸爸江振東負責班次的一名工人因操作失誤,液壓氣瞬間泄漏,警報聲刺耳地劃破空氣,安全指示燈瘋狂閃爍,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氣味,火災頻閃的先兆預警令人心驚膽戰。
危急關頭,江振東沒有和工人一起後退,為了避免火災傷及無辜性命,儘可能減少公司損失,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套上防護服,義無反顧地爬上操作台,朝著泄漏閥的方向奮力前行。
高溫與刺鼻的氣體四麵而來,每一步都很危險。
江振東的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他憑借著多年的經驗,踩著隨時可能爆炸的管道,快速找到泄漏閥門拚命扭緊以致完全關閉。
當他鬆了一口氣時,空氣中泄漏的液氣突然爆燃,熾熱的氣浪將江振東掀飛出去……
當江引從老師口中得知消息趕到醫院時,走廊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江引隻看到了坐在醫院靠椅上哭得聲嘶力竭的媽媽和哭昏過去的奶奶。
春日的陽光依舊燦爛,江引卻在那最好的三月永遠地失去了她最愛的父親。